首頁 > 巾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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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過了半晌,邢培玠的目光遲緩地對上蹙了一雙柳眉,防備地盯視他的丹鳳眼,莫名複雜地凝視她好一會兒,微啟的唇動了動,最後選擇默然收回手,不吭聲。

  「你還想怎樣?」難不成他今夜打算一直待在這裡跟她僵侍不下?「退下!」

  「若我說與你走到今日這局面非我所願,你信嗎?」被喝離沉默思忖,邢培玠不帶任何希冀地道出真心語。

  可以想見她絕不會信,但不擅長言語、更不懂時機的邢培玠還是說了出口。

  果然,鳳嫦娥回他一抹冷凝譏諷意味的淺笑,「當年是誰先轉身離去?是誰走得絕然,不曾回眸一顧?」

  是他,全都是他!

  先轉身的人是他,先邁出絕然腳步離去的人是他,不曾回眸一顧的人也是他,今日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因為不曾回眸,所以他看不見,自始至終都看不見!

  看不見被留在原地的她是怎樣的淒楚、如何的悲傷,又呆茫佇立在原地多久、流過多少淚,甚至瞠著淚眼朦朧看了他多久,盼他能轉身、能回頭、能告訴她他不離開,這些他都看不見。

  因為他不曾回頭,連一絲絲的留戀回眸也無。

  她是騁馳沙場、立志創下一番世間女子遠遠不能及,甚或不亞於男子功業的巾幗女,站在僅有一線之隔的生死間毫無懼色,亦不曾害怕膽怯,更不曾掉下任何一滴懦弱的眼淚;唯獨為他,為他這個負心人,她流盡一輩子的淚。

  淚,流乾、流盡了,心也就跟著死了,自此陷入永寒的絕地,無法再輕信任何人的話,尤其是此刻從他口中說出的。

  「你不信。」邢培玠自嘲地替她作了回答。

  「以你的作為,會信的只有傻瓜。」她不當傻瓜。「我累了,退下。」

  「你曾說心已死……」想起那夜她悵然如泣的模樣,悔恨再一次重重劃上他心版自殘。「能再活過來嗎?」

  「江湖人稱冷面判官的你,可曾讓人起死回生?」

  「沒有。」起死回生?他做不到,最多只能將鬼門關前的人拉回陽世,但已進鬼門關的他救不出。

  「心死跟人死……」翻身背對站在床沿的人,鳳嫦娥拉起錦被蓋住全身,閉上眼。

  在頓了讓人以為她已熟睡一樣久的時間後,才聽見她的聲音冷冷續道:「都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背對,因為看不見,所以她不會知道身後的人對這話作何反應。

  她看不見,永遠看不見也不會知道,不會知道邢培玠因此震退數步的驚愕。

  也不會看見他為這句話,一張臉像千萬根針狠狠噬心的痛苦與慘白,以及最後黯然退離的悔恨步伐。

  如同當年背對她的邢培玠看不見她的痛苦一般……

  ***

  那座書樓裡究竟藏了什麼?

  擔任隨身護衛一職在鳳嫦娥身邊跟進跟出已過兩回月圓十五,疑問逐漸萌生於邢培玠心中,疑雲一日比一日濃密。

  幾乎是每日,午時過後,她會一人走進書樓,不准任何人跟隨,就連他挾皇上的令箭也不行。

  再加上派人日夜駐守在通往書樓的月洞門外,更讓書樓添上一層謎霧。

  只是用來藏書的書樓,有何嚴守戒備的必要?

  若不是用來藏書,又是為何而建、為何守備?

  他想知道,但鳳嫦娥派人嚴守,慎重其事的態度又令他不忍潛入窺探,怕她得知後除了氣惱憤怒,還有傷心。

  他不想違逆她的意思,是以極力克制潛入書樓一探究竟的念頭。

  直到這個深夜時分——

  鳳嫦娥停下批點的硃砂筆,捲起攤在案牘上的佈兵圖收回架上,結束一日她這個將軍該盡的職責。

  邢培玠自然也隨護在一側,坐在書房一角,凝望著身穿鳳麟戰袍,埋首案牘大半夜的鳳嫦娥。

  幾乎每一日,邢培玠都在凝視她的一舉一動、防備身周動靜中度過。

  也因此,才知道自新朝立後,這位今天下百姓驚歎、功勳標炳的后羿將軍做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朝中百官不容一名女子涉政的排擠。

  遠到邊疆兵力分佈、與兵部文官周旋邊防問題、各地以為亂世未平而蠢蠢欲動的賊寇,近至雷京城的御軍部署、皇宮的防護,都是她每日必須關注的事。

  一封接一封的快馬軍情、各方探子回報,在在說明新朝乍立、朝野歡欣鼓舞下潛藏的不穩定。

  這些遠在江南的鳳驍陽知道嗎?他足以定人年壽、斷一朝興亡的妙算神機,可曾料到今日新朝乍起的局面?就在陷入沉思當頭,突然黑影在眼前晃過,邢培玠頓時一驚,醒神,執簫的手同時迅速揚臂,做出幾乎變成習慣的防備動作,直到看見眼前人為誰才收回招式。

  「看來我的將軍府對你而言並非安全之地。」站在他面前的鳳嫦娥淡言道。

  「對任何人來說,這裡都非安全之地。」若安全,她不會袖箭懷身。

  鳳嫦娥像被人發現做了壞事的孩童般,把邢培玠投注在她身上,看來隱含嘲弄意味的目光鎖凝的左手反翦身後,垂眼瞪他。「這只是備不時之需。」

  沒料到她會突然出口孩子氣似的辯解,邢培玠先是一愣,隨後忍俊不住,勾唇冒出低沉的笑聲,為兩人總是存在的緊繃氛圍添入一點輕鬆。

  「你笑什麼?」向來冷凝的寒霜容顏,忽地不自覺的染上兩抹淺不可見的櫻紅,煞是鮮明嬌麗。

  邢培玠看著、欣賞著,沉迷於她表情上難得的生靈活現,直到她又問一次,才搖頭收笑。「忙完了?」說話的同時,他站起身,將簫安置在腰間。

  「要不我怎會站在這?」可惡!意識到自個兒方才像什麼樣子,鳳嫦娥氣得咬牙,又不便發作脾氣。

  自從邢培玠成天跟進跟出後,她很少有不發脾氣的時候,真是可惡至極!不懂她此刻怒顏所為何來,邢培玠照不知不覺間養成的習慣,勾起披風披上她的雙肩。

  一如往常,鳳嫦娥會拍開他的手,搶下他為她繫緊披肩垂繩的工作。「我自己來。」她說著,在胸前利落打上蝴蝶狀的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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