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安靜的室內,「你這個人的壞毛病就是心軟。」
但唐律卻覺得那笑聲中,沒有半分喜悅之情,相反的,它是種比十年前她將瞼埋在他手心裡的嗚咽,還要來得更深沉的控訴。
一室殘餘的咖啡香中,樂芬抬起雙眼,看向他寬闊的後肩。
這副每—寸稜角隆起、每一分被光線照耀的角度,她都仔細記住的寬肩,是她年少時乘坐腳踏車時日日所見慣的,也是每當她和霍飛卿在—塊時,她常在角落瞥見的。自小到大,他總是讓她看他的背影,而不讓她去看他真正的表情,她從沒好好看過他正視她的模樣。
「轉過來,讓我看看你。」她拉著他的衣服,柔柔地請求著。
床單的聲響中,唐律旋過身來,房內盞盞藝術燈的光芒,將他瞼上的表情映照得無所遁形,樂芬—手撐按著床面坐起身,抬手仔細撫上他的臉龐,他閉上眼,任由她的指尖去尋找答案。
指尖每經過一處,心底真正的感情就更清楚一分,樂芬凝望著他,心底的感觸,令她感到又酸又甜。
從她第一次見到霍飛卿時她就知道,她這輩子恐怕怎麼也走不出這份暗戀唐律的心情。
不只是外表,這兩個男人就連聲音和動作都有點像,她之所以能接受霍飛卿,也許是因為,她想藉此報復把她讓給別人的唐律,又也許,是她想從霍飛卿身上得到唐律遲遲不能給她的那些。
那時候,升上了大學、青春正妍的她,找不到藉口去拒絕那些追求她的人,可是,她又等不到唐律向她表白,就在那時,溫文儒雅的霍飛卿出現了,加上霍飛卿又是個大方提供避風港的人,因此她便將錯就錯,走進霍飛卿為她搭建的港口中為他停泊。
這些年來,她不曾懷疑自己是否愛過霍飛卿,她當然是愛他的,只是,她給霍飛卿的愛,和給唐律的不同。在霍飛卿面前,她用愛情來掩飾友情,在唐律面前,她則用友情來掩飾愛情。她知道,這麼做的自己很卑鄙,但愛情本就沒有公理,當她都已經認為,這一生唐律永不會發現她的情意,而不善等待的她也決定嫁給霍飛卿擺脫過去時,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才讓她知道唐律的心呢?
「有沒有話要對我說?」她的指尖來到他的唇緣,一下又一下描繪著他的唇形。
雙目炯炯的唐律捉住她的手腕,「有。」
她釋然地—笑,但笑意維持不了多久,她便—骨碌地朝他懷中倒去。
「樂芬?」接個滿懷的唐律,擔心地握住她的雙臂。
她不適地掩著唇,「我的頭好暈……」糟糕,好像真的喝太多了。
「不准睡也不准醉!」當下如臨大敵的唐律,忙不迭地搖撼著她,「這次你一定要聽清楚!」
「不要搖……我會吐的……」臉色蒼白的樂芬攀住他的胸口,阻止他繼續造成她更多的不適。
他聽了,臉色也變得跟她一樣慘白。
「你不會又在醒了後忘得—乾二淨吧?」要是她又得花個十年才能想起來怎麼辦?他不就又白費工夫一回了嗎?
「嗯……」覺得自己像踩在雲端上飄浮的樂芬,是很想繼續方纔的談話,好聽見她等了許久的答案,但不同意與她合作的四肢,就是綿軟無力得不聽她使喚。
「不行不行,這次不准你再忘!」唐律用力撐起她,讓她倚在他的臂彎,並拍著她的臉蛋要她張開眼。
神智已經有點輕飄飄的樂芬,忽地像是回應他的要求般,果然張開了眼與他四目交視。
他慎重地開口,「樂芬,我愛——」
砰砰砰!重重捶擂著門板的敲擊聲,猛然蓋過了唐律接下來要說的話語。
他們倆動作一致地轉首看向房門。
「警方臨檢!」
☆ ☆ ☆
「臨檢?」
後援團會議再次展開,三個依例前來唐宅詢問戰果的女人們,錯愕且刺耳的尖叫聲,幾乎將被她們團團圍住的唐律耳膜給震破,接著,不可思議的的長歎聲充滿了室內。
「天啊……」
比她們更想捶心肝的唐律,放下了摀住耳朵的雙手,一臉無辜後無奈地看著她們。
「你這個天才!沒事去開什麼會被臨檢的房間?」兩手擦著腰的文蔚是又氣又想笑,「你就不會先把她載回家再慢慢跟她說啊?」就連這麼糗的事都能發生在他身上,她已經可以預想到,這個霉運超強的男人,往後可能也將會繼續悲慘地過下去。
「我和她都喝了酒不能開車。」唐律制式地解釋,希望這些女人聽了後能夠別再來虐待他的雙耳。
已經耐心盡失的葉豆蔻,顧不得什麼淑女的形象,惡狠狠地一把將他的衣領揪扯過來。
「不能開車就不會坐計程車嗎?」窮則變,變則通,怎麼他的腦袋依然還是萬古不朽的不鋼?
他舉起兩手投降,「當時樂芬醉得很厲害,帶她去坐計程車她又在車上吐,因此計程車司機拒載,要是坐公車的話,我們也喝醉的我,會跟她一塊被載到哪去都不知道。」
眾女無言地看著他。
真是集所有噩運於大成的男人,噩運之強,連霉神都比他不過……
「那你們是怎麼回來的?」臉部表情呆滯的千夏,一手托著香腮,不抱期待地問。
「由我背她回來。」說來說去,還是十一號公車和他的肌肉最管用。
三個女人一塊抱頭呻吟,「十年前十年後一樣不長進……」
「好了,報告完畢,恕小的必須告退,三位女皇萬歲萬萬歲。」飽受宿醉之苦的唐律,站起身來優雅地朝她們一鞠躬,準備再回到自己的床上大睡三天二夜。
「且慢!」文蔚抬起—掌阻止他退朝,「你還沒告訴我們你到底說了沒有?」重點都還沒捉到他就想溜?她們哪有那麼好打發的?
「樂芬回來後一沾床就睡死了,我怎麼對她說?」唐律也是有苦無處訴,「何況,上—次教訓告訴我,絕對不要在她喝醉時告訴她任何事,她會一概不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