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一千多年﹐我想陪他一會兒。」伊澄湘雖然不明白自己怪異的舉止是為了什麼﹐但她說出她唯一知道的原因──她想陪伴這個孤獨男子。
「他對你代表著什麼意義﹖」衛達夫的眼神閃了閃﹐微偏著頭﹐凝睇著她。
「他……我也不知道。」他紊亂的呼吸讓她迷惑。
「你還像以前一樣愛他嗎﹖」衛達夫清晰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像是朗朗晴空響起一聲雷。
伊澄湘愕然。「你說什麼﹖」
「你愛他﹐是不是﹖」他的雙手緩緩地覆上她的臉頰﹐將她捧在掌心間。
「愛﹖我對他的情緒是愛﹖」那種挾帶著創痛的感覺會是愛﹖她不能相信﹐也覺得牽強。
「這樣你會記得嗎﹖」衛達夫毫無預警地覆上她的唇﹐在她的唇間吹吐出許久前曾經給予過的深情﹐想要喚醒她。
「你……」當他挪開唇時她啞然地望著他﹐複雜的情緒充塞心中﹐焚燒著她的理智﹐他溫暖的氣息還停留在她的口中。
「這感覺不能令你想起來﹖」衛達夫又用那種謎樣的眼神看她﹐刻意以唇摩挲著她的唇角。
「你是誰﹖」細細密密的鼓噪侵佔她的感官﹐蠢蠢掙動﹐她捂著悸動的胸口問他。
「衛達夫。」他的眼瞳流轉著波光﹐貼近她的臉龐。
「不對……你不是。」伊澄湘按著他的胸膛阻止他﹐她看見的不是衛達夫﹐這麼對待她的人不是衛達夫。
「不然我是誰﹖」衛達夫的臉上浮起明亮的光彩﹐雙手環住她的腰﹐拉近被她阻絕的距離。
「你變得不一樣﹐你和以前的衛達夫不同。」伊澄湘心慌慌地道。眼神﹐是眼神﹐她沒有看過他這種柔情似水的眼柙。
「對﹐我是變了﹐看清楚﹐我不再是千百年前的那個男人﹐現在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衛達夫像擺脫了千百年來沉重的束縛﹐終於能明白地告訴她。
「你不是他……」伊澄湘有些瞭解他話裡的意思﹐他以為他是已死去的衛風﹖「這輩子雖不是﹐但我仍是他。」衛達夫氣定神閒地道。
「你是你﹐衛風是衛風﹐你們不同。」伊澄湘難以置信地推著他﹐惶然又害怕。
「一樣的﹐承認我有那麼困難嗎﹖為什麼你不肯想起來﹖」他把她的驚惶看進眼底﹐心底有種被撕扯的疼痛。
「我聽不懂……我要回飯店了。」伊澄湘掙脫出他的環抱﹐轉身想遠離﹐逃得愈遠愈好。
當她進退不得地站在岸邊時﹐衛達夫來到她的身後。「你怕水﹐你過不去。」
「請你……帶我過去。」伊澄湘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只好絞扭著袖口哀哀懇求。
「好。」衛達夫一口應允﹐將她抱起﹐感覺她抱緊了他後即快速步入水中。
「衛先生﹖」一直閉著眼睛的伊澄湘﹐在發現他忽然停止走動時不禁睜開雙眼﹐驚嚇地發現他們正站在河流的中央。
「叫我達夫。」衛達夫對她生疏得近乎客氣的稱呼很反感。
「達夫﹐抱我過去。」伊澄湘立刻從善如流﹐只盼望他能趕快讓她離開這個夢魘。
「在過去之前先解開我的疑問。」衛達夫與她討價還價。
「你有什麼問題等我上岸後我再回答你。」伊澄湘的臉都嚇白了﹐不由自主地摟著他﹐全身微微顫抖。
「告訴我你為什麼怕水﹖」要得到答案﹐只能站在這裡讓她面對恐懼﹐否則他沒有別的機會。
「我不知道﹐你快走。」伊澄湘搖晃著頭﹐不停地推著他的肩膀要他快走。
「澄湘﹐回答我的問題。」衛達夫極有耐心地站在湍急的水中靜靜地等待她的答案。
「求求你快帶我過去。」恐懼升到頂點﹐伊澄湘眼底淚花亂竄﹐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伏在他胸口哀鳴。
「告訴我。」衛達夫把她抱得更緊﹐稍加撫慰﹐仍在等待著。
「我怕水﹐我怕我會溺死。」伊澄湘因為恐懼而卸下所有防備﹐開始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怕溺死﹖你曾溺水過嗎﹖」衛達夫又問。
「沒有﹐我說過我天生就怕水。」
「那不是天生﹐那是前世的記憶。」衛達夫不慌不忙地更正她的觀念。
「我不知道是不是記憶﹐我只知道我會不能呼吸﹐我喘不過氣來。」有記憶以來她便知道她該遠離水﹐哪怕是小小的水塘也能讓她受到驚嚇。
「死亡讓你覺得很痛苦﹐所以你不願意再面對水﹖」
感覺她的淚水流到頸窩﹐他有些動搖了。同樣是遭逢死亡﹐為什麼他沒有痛苦的回憶﹐她卻有﹖「不是的﹐我是怕一個人孤單的留在水裡。不要再說假設的問題了。」伊澄湘哭泣地請求道。
「澄湘﹐如果我說你曾溺死在水裡呢﹖」衛達夫將她抬抱得更高﹐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我沒有﹗」伊澄湘絕望地叫道。她沒有﹐她不像那個李湘死在水裡。
「你有﹐你知道的﹐不然你不會這麼怕﹐仔細去回想。」衛達夫不肯放棄﹐非要把她封緘的記憶挖出來。
「你要我想什麼﹖」伊澄湘不敢下水又不敢離開他身上﹐別無他法﹐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當你溺水的時候﹐水裡只有你一個人嗎﹖」他想起那個考古人員說過的話﹐她抱著他一起沉入水中﹐即使是到了最後﹐她還是與他履行那一場死亡的盟約。
伊澄湘首次順著他的話去深思﹐從幽深的記憶谷底﹐一幕可怕的景象跳出她的腦海﹐讓她不禁急促地喘息。
「澄湘﹐你再不說我要放手了。」衛達夫輕聲地威脅著。
伊澄湘連忙攬緊他。「別放手﹐我說。不只﹐水裡不只我一個人。」
「那還有誰﹖」衛達夫決定把握機會﹐讓她一次想得徹底明白。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孔﹐人暗了。」伊澄湘緊閉著眼﹐挺直了背脊戰慄著﹐彷彿又感受到了那種冰冷幽暗﹐那種窒息的絕望。
「你知道他是誰﹐不必看你也知道。」衛達夫穩穩地抱牢她﹐用言語誘引她更深入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