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了口氣,她推開鐵門。
大樓警衛認出了她,兩人點頭打個招呼,她刷卡進入中庭,無意識地讓電梯載自己回到第十六樓的祁宅。
很意外地,進了家門,竟然看見父親坐在客廳沙發上,正在翻動報紙。
「回來了?」祁連發現女兒的身影,立刻放低報紙,堆出淺淺的微笑。
蔚蔚望著老父,腦中有些迷糊。現在才六點半而已,照理說,家中不該有其他人的啊!
「爸……」她的反應慢了半拍,連微笑都很僵硬。「你怎麼在家?」
「我是想問問看,你第一次在外頭上班,一切還順利吧?」祁連不自在地清清喉嚨。
兩人從來不是什麼感情親密的父女,如今面面相對,做女兒的又缺乏熱誠,氣氛立刻尷尬起來。
父親在家,是關心她的工作情況嗎?蔚蔚漸漸反應過來。
「還算順利。」森冷蒼白的心田,播了一籽翠綠的芽,掙開白霜,探出頭來。
然而,親子之間的疏遠終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再加上年齡的鴻溝,雖然他們都有意和彼此攀近距離,卻不知道該從何著手。
蔚蔚坐進父親對面,背心打直,兩手向自然地擺放在膝上,這是父母從小要求的端正儀態。
「在公司,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祁連打開另一個嘗試。
有。
有一瞬間,蔚蔚有個衝動,想向父親傾吐今天和陳秘書的不如意;她想告訴父親,有幾個公司男職員想追求她,不過看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已經暗暗在傳言她「態度傲慢」;她也想告訴父親,她現在中文打字已經進步到一分鐘三十個字,而且,她知道該如何使用影印機,甚至會把卡住的紙從機器裡拿出來。
想說的話很多,很多,很多。
「沒有。」這些話,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可以當成晚餐桌上的話題,不急著現在說。她盯著手指微笑。
〔是嗎?」女兒的簡短應對讓他眼中閃過一道失望。「好吧!你先去休息,我待會兒還要出門。」
她錯愕地抬起頭。怎麼……
「你不留在家裡吃飯?」
「我晚上與三裕銀行的董事長有個飯局。」祁連和善地解釋。
蔚蔚愣坐在原位,發了一會兒呆。
「那……我先回房去了。」
「嗯。」他又重新埋回報紙堆裡。
她無聲無息地站起來,回到二樓房間裡。
七點。天全黑了。
她沒有開燈,直接掩上房門,一頭栽進熏著玫瑰香的床褥裡。
奇怪,今天也沒有做太激烈的運動,為何會頭昏昏腦鈍鈍的,全身酸痛呢?
睡一覺吧!或許一覺睡醒,身體就會舒服一點。
她靜躺在床上,任悠悠暗影流過,分秒的軌跡畫過。
織梭光景去如飛,蘭房夜永愁無寐,睡意遲遲不願降臨,最後,她拉開床頭的小抽屜,取出一瓶安眠藥,挑出一顆放進櫻唇裡。
沒有夢擾的黑鄉,很快籠罩住她。
第二章
「和競爭廠商打價格戰只是招來客源的第一步,還不足以建立品牌忠誠度。唯有良好的通訊品質,才能真正穩定軍心。因此,從硬體方面的機房設備,軟體方面的技術支援,乃至外包廠商所寫的轉接系統夠不夠穩定,是不是容易使用,及基層業務人員的素質,都會直接影響到客戶的使用意願。
「行銷業務部門只是前哨站,將客戶引進門,真正的功臣是幕後的技術部門。唯有系統穩定,客戶滿意,整個公司才有運作的空間。」
投影片開閉,座談會場靜默了幾秒鐘
啪啪啪啪如雷的掌聲從各個角落響起
張行恩向聽眾微微一點頭,含著有禮的微笑步下講台。
幾位子公司的主管已候在走道旁,他一經過,七手八腳的拍他的背,握他的手。
「年輕人懂得不居次、不搶功,很難能可貴。」子公司總經理麥道爾引著他,來到會場旁的小休息室。
「寶如電通」與洛杉磯一家公司結合,成立了下游的硬體技術公司,麥道爾便是此間的龍頭老大。張行恩經常來美國與他們會商,兩方建立了不錯的私交。
秘書端來咖啡。看著兩個主子,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是很有趣的對比。張行恩瘦削修長,麥道爾矮他一個頭,卻重達七十公斤;張行恩年輕瀟灑,麥道爾六十多歲;張行思充滿書卷氣息,文質彬彬,麥道雨紅通通的臉蛋則像聖誕老公公。
「謝謝。」張行恩接過咖啡,輕聲道謝。
他舉止間流出一股內斂和優雅,是屬於束方人才有的神秘感。整潔的黑髮服帖在腦後,不必上膠就很依順。
秘書心中那頭小鹿霎時坪枰亂跳。人家都說,髮質是性格的反應。看他的髮絲如此聽話,想必個性也是細心體貼的吧!
「咳咳!」
所以說,全球無國界,世界地球村,就是這個好處。只要住在一個大城市,就能覽盡各國美男子的風采.!
「嗯哼!」
唉! 可惜他只派駐在洛杉磯六周,目前只剩下兩個星期了。難道他的眼光這麼高,在洛杉磯都找不到意愛的對象?
「卡特小姐!」平地一聲雷。
「啊!是!麥道爾先生,有什麼事嗎?」秘書連忙肅立致敬。
「倘若你能停止以眼睛吞掉張先生,替我們拿幾個甜甜圈來配咖啡,張先生一定會對你印象更深刻的。」麥道爾的老眼賊賊的。
秘書當場面紅耳赤。
「是,我……我馬上就去。] 羞窘的身影飛快閃向門口,接著,她彷彿想起什麼事,回頭告知:「張先生,一線有您的電話,似乎是台灣總公司的人員。」
「謝謝。」張行恩目送她遁離。「老麥,你說話還是不給人留情面。」
「說到情面嘛,我正好想到,我女兒……」
他頭痛地舉起手。「停!讓我先接個電話。」
「沒關係,我就坐鎮在這裡,不怕你跑掉。」麥道爾得意洋洋地啜咖啡。
天,這些作媒的舉動已經進行了一個月,難道非等到他踏上回台班機的那一刻,才能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