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兒……」她濛濛地睜開眼,辨識出床旁潤兒的身影。
潤兒輕輕撥開她額際汗濕的發,「你醒了?」
從她在廳裡倒下後,她就一直睡至深夜,懷熾請來的大夫說,是風寒的緣故,可是 潤兒知道,在這日暖的春末,一個小小的風寒,並不會使堅強的小姐倒下,她倒下的原 因!是那些藏不回去的事實。
「外頭怎麼那麼吵?」堤邑撐著身子在床上坐起,雖然腦際昏沉沉的,但她還是撫 著額,試著聽清外頭遠處傳來的爭吵聲。
潤兒的眼珠子不安地團轉,「呃……」
「我爹?」她頓了頓,揚起眼睫,在嘈雜聲中辨認出那熟悉但久未聞的人聲,「那 是我爹的聲音?」他不是不願見她嗎?
「老爺明日就要離開京兆,但他聽說你病了,所以想來看看你……」潤兒心虛地轉 著十指,腦裡一刻也不敢忘記懷熾曾交代過她的話。
堤邑聽了忙著想下榻,尋來了外衫隨意地攏了攏發。
「小姐。」潤兒忙不迭地想阻止她,「你身子還很虛,姑爺吩咐我別讓你出去受涼 。」在小姐倒下後,懷熾便發了頓前所未有的火氣,將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燒過一回 ,這次她要是再不聽警告,只怕懷熾會將她逐出府去。
「放手。」她不理會,掙開潤兒,拖著乏力的身子往外走。
當堤邑站定在大廳的入口處,竄進她耳底的,是辛無疚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要帶她走!」他不要輸得什麼都不剩,最起碼,他要帶回使他遭受挫敗的主因 ,多少彌補一些他遭損的自尊。
無視於辛無疚帶來了多少人馬來助陣,懷熾面無表情地定站在廳中,任辛無疚由好 言好語至惡言相向,他還是絲毫不改已定的決心。
「人,是我的。」一字字地,他清楚的讓大廳裡所有的人都聽見,「沒有我的允許 ,誰都休想從我的身邊帶走我的妻。」
站在懷熾身旁的冷天海,頭痛地擰著眉心,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阻止這個 因為堤邑而氣惱過度,已經聽不進隻字片工閒的懷熾別再和辛無疚結樑子。早知道他就 不該告訴懷熾,辛家的人這陣子是怎麼賞堤邑閉門羹,而辛夫人又是怎麼對待堤邑,否 則懷熾這場來得又急又快的怒火,也不會在辛無火登門而來就燒得那麼旺。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什麼還不放開她?」辛無疚憎恨他的理直氣壯,直朝他 伸出手,「你若是不珍惜她,那麼就把她還給我,我要她這個女兒!」那是他一手養大 的獨生女,也是他親手錯置戰場的弈子,只要能要回她,那麼他或許可以將她再放進另 一個可讓他高攀的權貴世家。
懷熾沉下了臉,忽地默然,不一會,他緊攏著劍眉,眼底閃爍著銳利危險的目光, 像要噬人下腹。
「誰說我不珍惜她?」他冷著聲,卻掩藏不住語氣裡的極度憤怒。
辛無疚被他認真的眼眸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倒不知說什麼好。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你珍惜她?」怎麼可能?這個在朝中以詭詐扳倒群雄的 人,怎可能對待提邑有一顆柔軟的心?
發自肺腑,懷熾說得斬釘截鐵,「我比任何人都珍惜她!」
堤邑也因他而怔住了,本欲往辛無疚那方投奔行去的腳步,止頓在他的這句話中。
下了朝,懷熾是不說謊的,這點她知道,而她也清楚,在嫁他以來的這段日子,每 日每日,她都是在他的柔情中醒來。她就像是一株他細心養護的花兒,依賴著他的珍惜 而盛開,無論何時,他都和初相見時一般,他那可以倚靠的肩膀、可以擁抱她的雙臂, 只要她開口、或是不須她開口,他都毫不吝惜地為她提供或是敞開。
她更知道,在他把夢戳破前,這場夢境,是多麼的瑰麗。
「你愛她嗎?」辛無疚惱羞成怒,話鋒一轉,直轉移至懷熾最弱的弱處質問。
為懷熾暗中捏了把冷汗的冷天海,才想上前為對這種問題回答不出來的懷熾解圍, 但卻在眼角餘光中,發現了堤邑的存在。
他一手掩著臉,「完蛋……」
冷天海的想法是對的,懷熾是真的回答不上來,即使已在心中問過自己千百回,他 還是分不清他對堤邑懷著的究竟是愛還是想珍惜的柔情,而在他柔情背後的東西,到底 是什麼?是什麼原因、什麼動力,才能讓他如此珍待她?
望著不置一詞的懷熾,堤邑的心在滴血。
他每沉默一分,也就愈將她的心割裂一寸,他的無言,比任何利器都來得傷人,而 他的不語,就快將她四分五裂再不能合攏。
在被他利用盡了後,到頭來,他甚至連一句愛也說不出,他說不出口的原因是什麼 ?是像律滔說的不懂愛嗎?還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愛過?
她已經看不清了,那個像樓住在迷霧裡的男人,她怎麼也無法描繪出他更實的模樣 ,她更構不著他不知藏在哪的真心。
「王爺……」冷天海忍不住要打破僵局,輕拉著他的衣袖,提醒他快把話說出口, 因為站在門畔的堤邑,她那張小瞼淒楚得雪白無色。
懷熾扭頭過去,赫然發現堤邑不知何時已站在那,令他的心房猛地揪緊。
她聽見了多少?盛載在她眼底的,是失望嗎?
「不是叫你別讓王妃出來嗎?大夫說她最少也要躺上個兩日才妥當。」他大步大步 地走向她,首先瞪向一旁扶持著堤邑的潤兒,把沒來由的心虛,全都轉移在怒火裡。
「別怪她……」她費力地推開他的懷抱走至廳中,幾乎無法忍受他在這時再碰她。
他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已空蕩的雙掌,「堤邑……」
辛無疚馬上咬住這個機會,「堤邑,跟我回去。」既然女兒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看 清懷熾是個怎樣的人了,他更有權利將她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