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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他緊張欲窒,眼瞳止不住地張大,忐忑的心跳劇烈地震擊著胸腔。

  是那首詩,那首洞房花燭夜時他不願讓她念完下半部的詩,那首他認為不祥的詩在 看過她寫的篇篇情愛後,他方明白這首詩中他一直不求甚解的意味,可是,她卻不等他 ,不等他來明白,擅自在她已有切膚之痛的澈悟過後,離開了他。

  紙絹款款飄墜至地面,在他急於向外奔跑時,掀起的風勢,將紙絹吹至兒不著日光 的角落裡。

  心下兵荒馬亂的,他在屋外四處尋找,穿過廊院、找過書齋、揭開府裡一扇扇的門 扉,可愈找,心愈亂,彷彿再也不會安於他的胸膛裡一樣,他的那顆心,傷痛得亟欲脫 躍而出。

  最終,依舊是在她最愛的園子裡,在那他曾與她一同相偎而坐相看綠嫩蓮葉的小湖 旁,他追上了她的身影,可是卻追不回她已去的意念,但他還是要告訴她,他並沒有, 他並沒有使她再傷心,或是再毀去她希望辛無疚安好的小小心願,這回傷她的人,不是 他。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懷熾站在小湖湖岸的另一端,隔著湖水朝她大喊。

  站在湖畔的緹邑,撥開被溫暖的南風吹覆在臉上的髮絲,芳容上堅定的神情,並沒 有因他的呼喊而有過一絲的動搖。

  難以形容的焦慮和恐懼,重重捶擂著懷熾的心房,她的目光是那麼地堅決,絲毫不 留戀他所曾給予她的一切,她甚至,連他也不留戀。

  當滂沱的水花在湖中濺起時,萬物流離失所,什麼都再也挽不回。

  ☆☆☆

  替人垂淚的臘燭,順著平滑的燭身,再次流曳至蓄滿臘淚的桌面上。

  自救回堤邑來,懷熾的雙腳便僵固在她的病榻旁,而請來大夫為她看過的冷天海, 則被懷熾關在門外,滿心煩惱著主子再這樣不寢不食下去該如何是好。

  坐在閉眼沉睡的堤邑身旁,疲憊的懷熾,一手撫著她在燈火下柔美的容顏,以另一 手包裡著她不盈一握的掌腕,他並不知道,在他埋首書海的這陣子,她竟消瘦得他無從 想像,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健旺了,再經過這一番折騰後,她更是病弱纖纖,仿似柔弱的 柳絮,只消風兒一吹,就會再度離開他。

  她在他眼前投湖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裡,依然是那麼地清晰,像簾噩夢般,無時無 刻地上演著,反覆反覆地鞭笞著他的心。

  他的世界再次因她而失序了,零零落落的,除了眼前氣息均勻的她,什麼也捉不住 ,可是,無端襲來的害怕,卻更進一步地追索著他,令他惶惶地想著,會不會就連眼前 的她,也將這麼一直沉睡下去,棄他不顧。

  床上的人兒模糊地低吟,身子微微地在被下掙動著,驚醒了懷熾,也解開了他深鎖 的愁眉。

  「堤邑?!」喜於她的轉醒,懷熾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趨附向她。

  當堤邑再度睜開眼眸時,在她的眼裡,他再也找不到她往日的天真爛漫,或是絲毫 的愛意,他只找到了個陌生的堤邑。

  「如果……」側首看著他,提邑氣若游絲的低喃。

  他急忙傾身向前聽清,「你想說什麼?」

  「如果有天,當你明白了什麼是愛,懂得如何愛上一個人,那麼,請你一定要好好 愛她。」

  懷熾陡地被重重一擊。她說的不是她,她話裡所說他將會愛上的那個人,不是她。

  為什麼她會認為他不會愛她呢?不,或者他該問自己,他,曾經愛過她嗎?

  他一宣告訴自已,只要時間夠久,他終會愛上她的,而他也努力的試著想去愛她, 想明白愛情究竟是什麼模樣。會迎娶她過門,並不是真的只為了政治權宜,那一部分他 至今都還不明白的私心,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懂的,到時,他一定能夠親口告訴 她……告訴她什麼?

  神智已然清明的堤邑,在火光的指引下,切切地看清了他,那張她曾經以指尖行走 過每一寸的臉龐,如今看來,只像是滄茫人海中的一張不相干的臉孔,在片刻的陰陽陌 路後,她再也無法繼續沉陷在走不出的哀傷裡,她明白,在活下來後,她有她要走的路 。

  「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她輕聲地問。

  「你說。」懷熾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但下意識地,心中興起一股抵抗聆聽 的意念,並不想去聆聽她將要說出的隻字詞組。

  「請你休妻。」寂靜的房中,緩緩響起她的決心。

  即使已經有了全盤的準備,但懷熾還是無法接受這椎心刺骨的衝擊。

  他傷她,她的眼角帶淚;但她傷他,他的心中卻帶血。

  「請放我走。」唯有放開他緊緊牽著的手,將來她的路才會好走,唯有捨下她曾擁 有的全部,她灰暗的生命才會有光明,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只有互相折磨而已。

  「我不休妻!」他悍然否決,雙拳緊緊拳握著,不敢相信她已走離得那麼遙遠,也 不相信,她可以轉身放下她曾經傾全部付出的情,打開另一扇門就走出他的生命。

  望著他悔怒交雜的面龐,提堤邑默了,自此之後,她的無聲,也籠罩住了他的世界

  第六章

  他被一種恐懼噬咬著心扉,總有一種即將失去的感覺拉扯著他,那種感覺,彷彿這 一刻就會到來,或著,會突不期然地自下一刻跳出來擄獲他,令他日夜難安。

  在遇見堤邑之前,他不是這樣的,他是個不曉恐懼、勇於前進爭取、立志做天下第 一臣的人,可是那都已不再是他了,他的世界在轉瞬間變得窄小,小得只能容納堤邑一 人,即使堤邑已閉合了屬於她的天地,將他隔絕在外,讓過眼雲煙成了點點灰燼。

  因為害怕,他藏起來了,他將她的絲履都藏了起來,深怕那些會帶走她的羽衣,又 會將她給帶走,因此,藏,他恨不能也將她藏在懷裡安放著,這樣他就能時時刻刻看著 她,不會讓她在眨眼之間又消失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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