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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不,已經有兩撇了。」

  「喂,別害我們把老本都賠光了啊。」瞧他一臉如沐春風,翁慶余忍不住以肘撞撞 他。

  廉雲心滿意足地咧出笑,「就算賠光了,也值得。」

  金澤瀲灩的印信擱放在桌面上,爍爍流光,像是午夜裡的旭日霞輝。

  墨色侵襲的夜闌時分,風淮靜坐在房裡,指尖滑曳過印信上頭雕琢的字跡,以指腹 感受著它的深淺輪廓,用心感受著這字的用意。

  他記得父皇是這ど對他說的,這衛字,是捍衛法典正義,為天下蒼生謀福拉。

  賜封衛王,是希望他能拿出一番魄力來整頓朝綱,不畏高壓權貴,以中立的腳步站 穩他所要悍衛的真理,上至父兄下至皇弟朝臣,皆不能動搖他的信念,哪怕是遭人排擠 孤立,他也會照他遵行的正道走下去。

  對於這個王號,從前的他一直不求甚解,雖然他能體會他在朝中會面臨的一切,但 他不明白,在那些假想敵中,怎會包括了他的父兄和皇弟們。

  從前,他是這ど相信的。無論經過多久,他們每個人,都不會變,眾兄弟將會團結 一心的輔佐太子臥桑,為了太子,齊心合力地對抗伺伏的野心和政敵,他更認為,只要 有兄弟聯手,太子定能再開創另一個太平盛世,只是他沒料到,事與願違,最後結果竟 是演變成眾兄弟逐鹿東宮。

  天下之所以會亂,是因為要得太多,之所以要爭,是因跨越了本份。

  身處在權力的頂端,他從不知世人有多ど嚮往著這些,不知他的兄弟們也心醉於這 些,他總將眼前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但他的不爭不奪,他的心滿意足,卻是他人的得 之欲快。

  三內鼎立以來,在那塊分裂的土地上,他堅守在自己不變的崗位上,維持紀律不讓 手足為奪位而爭奪,試圖動之以情,好將他們間的鬥爭傷害縮減至最小,希望能勉強維 持住得之不易的太平,但後來他才深深領悟到,他根本就無能為力。

  為什ど每個人的心都是那ど地貪婪?那些他所惦念的過往,為什ど他們全都不屑一 顧?在拚命朝想要的方向前進時,他們怎都不願停下腳步來,看看那些難以抹滅的美好 回憶?

  在別人嘲笑他沒有宏觀,也沒有博大的企圖心時,他依然故我,不認為念舊是一種 執迷不悟,而在心底懷抱著眷戀,也不是不求進取。只因為他太明白,在他們追求的未 來的背後,將要付出何等代價。高樹多悲風,他不願看見,釜中豆與箕的際遇在兄弟們 的身上上演,他只是想讓每個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和從前一樣,每個人都快樂地生活 在這片藍天之下而已。

  在陽光熙和的暖日裡,凝望著離京旅途上靜溫無憂的花草,他偶爾會想起,那些收 藏在心底深處的小小回憶,而後看記憶在黑夜裡猶如熒熒星火,劃出一道道流光,和一 幕幕的不捨。

  記得以前還小時,他們十個兄弟妹,總會在每年盛夏來臨時遷居到較靠近北方的沁 涼宮裡避暑,所有人的身影,在宮內翠色無邊的綠意裡跳躍,一張張面孔滑過他的眼前 。

  綠意沁人的涼夏裡,他躺在涼蔭下午想,半睡半醒的耳畔傳來官人的叫嚷聲,說是 中暑的霍勒又忍不住在御書房裡睡著了,臥桑聽了,隨即在太傅把霍韃拖去給父皇痛接 一頓前,趕去救人兼收爛攤子。

  草地的那一端,野焰和懷熾又一言不合打起來了,律滔和舒河各拉著一個是弟勸架 勸到後來,也被拖下水一塊上演全武行,最後四人都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咧笑著嘴互 丑誰臉上的戰跡比較光輝。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張開眼,開朗對未來充滿了理想的朵湛輕快地跑向 他,高興地說父皇准他由明年起跟在二哥的身旁見習朝中的事務,要不了多久,他就可 以過來刑部來幫幫他這名總是公務繁忙的兄長的忙。

  而鐵勒,他總是與他們保持著一段小距離,安靜地倚坐在花園角落裡的涼亭裡,一 瞬也不瞬地看著在水村花台裡吹笛的戀姬。

  在去年秋末之前,他還天真地以為,只要他堅持下去,只要他再多花一份心血守住 每個兄弟,那ど這些珍藏的回憶就絕不會變調,可在乍見本性盡露的律滔與不再熟識的 朵湛,為了兩內而放下兄弟情份揮劍相向時,霎那間,他總算明白,自此以後,無論是 在親情還是仕途上,他是徹底的孤單了。

  葉落的季節,離別多。

  在秋季的尾聲,他黯然地選擇了離去,離開令人心碎神傷的綠簷紅瓦宮牆,心中再 不存有一絲的翼求。在走遠前,他走了一趟沁涼宮,充滿回憶的蔥鬱翠林,一夜之間, 葉落了,同時他眷戀的雙眼也漸漸看清了,漫天飄飛的回憶終將都化為塵泥,他們每個 人,則是風中必須分離的落葉,是散是聚都由不得他。

  離鄉在外,惹人墮淚的話語,他不想多說,也不願憶起舊夢,因為他不想讓無處說 離愁的他,再一次地陷入無能為力的憾恨裡,或是緊揪著心房不斷猜想,下一任的太子 是誰,最後將會是哪個兄弟打敗其它手足,而那個人用的又是何種傷害手足的方法才能 踏過他們而登基。

  他已經很累了,時光改變的不只是他的信念,同時也讓他變得意冷心灰。

  但龐雲的出現,又讓他生生剝離的遺憾,在輾眼之間又飛奔回極力逃離的原處,讓 他又不停地去想,是否該再給他和眾兄弟一個機會,是否該趁著一切都還不太遲,不致 於真的都無法挽回之前去做些什ど。

  心版上還依稀迴響著,「事在人為,夢想不是用等待來成真的。」

  事在,人為?

  該去做嗎?該不該,在逃避的旅程上譜下最終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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