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口忽地多了一道身影,中止了他們的談話,他們齊抬首看去,水師統領正彎著 身向他們稟告。
「王爺,刺王已率兵進入京兆內城。」
「真可怕。」律滔咋咋舌,直在心底慶幸沒有頑抗到底,不然等鐵騎大軍一進入皇 城,後果就很難收拾了。
朵湛整個心神全都沉浸在這道消息裡,一想到即將與鐵勒相見,他的心便重若千斤 ,不知該怎麼去面對已是人事全非的現實。
「走吧。」律滔伸手推了他一把,先行站起身來。
「去哪?」朵湛還沒回過神。
「太廟。」他邊說邊往殿外走,「該去揭曉謎底了。」明日就是百日了,等待了一 百日,他總算可以得知父皇心中的新帝是誰。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朵湛沒有動,站在他身後淡淡地問。
「其實,你還是很期待手諭裡寫的人名是你,對不?」想當然,律滔一定是還把希 望寄托在那張手諭裡。
律滔回首朝他眨眨眼,「別忘了我有八分之一的機會。」
朵湛卻笑了出來,不斷朝他搖首。
「你笑什麼?」他皺著眉。
「我們都沒有機會的……」朵湛的笑意裡帶著酸楚,「無論登基者是誰,我們每個 人,都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了。」
***
濃重的密雲自天際壓向大地,熹微的晨光在雲縫間忽隱匆現,雖已是冬末,春日的 腳步亦不遠,但在這大地仍是惺忪、晨色依舊蒼茫的時分,天候仍是沁凍得讓人猛打哆 嗦。
百日這天,祭壇上一線香煙裊裊扶搖上天,站在太廟外主祭的朵湛,持香祭祀的雙 手不時顫抖,香火沖天而上的煙線也失了直勢,變得曲曲折折,像在場每個人的心。
在他身後,有著為做最後一賭的皇子們,有著聚滿京兆的武將,在這天清晨,或許 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心中忐忑不安,也都是輾轉一夜未合眼難以成眠。想想,有誰睡得 著呢?在今日天明後,天朝將一掃前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王敗寇,就看今朝。
同是站在祭壇上的臥桑很不安。
沒來由的,在即將揭曉下任新帝人選的這一刻,他很不安,那日出現在艷紅西天裡 的隕星之象,仍是在他的心中徘徊不去,試著去推想後,他得到了數個可能的料想,而 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所願見的。
仰首看向蒼天,此刻,上蒼也在雲端上看著人間的這一幕吧?
父皇苦心孤詣的,為的是這一日,眾皇弟汲汲所求的,也是這一日,可這一切看在 置身事外的他眼裡,除了令他百感交煎外,也令他害怕,因為,如今是對是錯都不能挽 回了,路是他們走出來的,可是為他們鋪路的父皇真的到此為止就罷手了嗎?會不會… …即使是開封手諭,讓新帝登上了大典,父皇的弈局仍是未結束?
收回仰望雲空的視線,臥桑心煩意亂地環顧四周,不意間,他的雙眼看出了一絲端 倪。
「不對勁……」他伸手輕拉著站在他身旁的鐵勒的衣袖。
「哪不對?」鐵勒壓低了音量將身子靠向他問。
冷汗滑下他的額際,「老四不在場,老九也沒來接聖諭……」
「王爺,時辰到了。」國子監焚香祝禱後,來到朵湛身旁小聲提醒。
朵湛深吸了一口氣,自袖中取出下離身的手諭,在開封手諭後,轉身朝臥桑揚揚手 。
期待萬分的眾人,錯愕地看向朵湛揚手指向的臥桑,皆不明所意,猶對舒河未來此 起疑的臥桑,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起步走至朵湛的面前接過手 諭,朵湛直盯著看過手諭後,毫不意外,也沒什麼表情的臥桑。
臥桑定了定心神,揚手差人送來紅墨後,將右掌拓上紅墨,再朝手諭裡頭的拓印覆 印其上,挪開掌心後,滿意地看著手諭上頭完全相符的手印。
原來……這是臥桑的手印。
朵湛懊惱地咬著下唇。怪不得他找遍了所有機會去取得眾皇子和眾大臣的手印,但 所得到的拓印卻沒一個符合的,沒想到道高一尺的父皇,用的竟是人不在國內的臥桑的 手印,讓想篡改手諭的他怎麼也無法改,他若是想毀去手諭,暗地裡那票由冷天放帶頭 ,被父皇派來監視他的死士,又隨時會對楚婉不利,使得他只能什麼也下做地保管著這 張手諭。
「這是你和父皇的主意?」滿心不甘的朵湛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問。
「動手腳的不是我,是父皇。」臥桑無辜地笑了笑,「是他在我棄位前就使計盜了 我的手印拓在上頭。」想當初父皇派人去東瀛告訴他時,他也很訝異父皇會在手諭上玩 這種花樣。
眼看他們兩人交頭接耳完畢後,國子監環手將兩手收至袖裡,朝祭壇上下的人們放 聲宣佈。
「宣先皇手諭,眾皇子與眾臣聽旨!」
除手執手諭的臥桑外,人人跪地接旨,臥桑調整了氣息後,緩緩誦念出手諭內容。
「帝,以德治國,以仁孝育眾皇子四十六載。自東宮宮變,太子儲位虛懸至今,今 應日後國運,於八位皇子中,命皇六子衛王風淮為太子。帝駕崩百日後,此旨由襄王朵 湛開封,前太子臥桑監定手諭內容並宣讀,若有誤,立即斬殺襄王朵湛及楚氏一族,若 無誤,交由刺王鐵勒加蓋國印,蓋印後,此旨始為生效,欽此。」
聽聞自己的名出現在手諭中,風淮震愕地自地上站起身,作夢也沒想到,父皇所選 的新帝會是他。
「刺王……」準備將手諭交予鐵勒蓋印的臥桑,話都還沒說完,就見逆著晨光的一 道亮光,自遠處直朝祭壇上而來,這令他的心倏然繃緊,定眼一看,那道亮光的目標是 風淮。
來不及去搭救風淮,慢了一步的臥桑才想出聲示警,緊跟在風淮身旁的龐雲,自臥 桑臉上察覺不對勁後,已飛快地站起,二話不說地撲向風淮將他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