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傳太醫!」目賭一切的朵湛,面色蒼白地緊扯著呆愣不動的國子監大叫。
鐵勒拋開手中的長劍,在臥桑乏力地滑坐至地面時,蹲至他的身旁一手扶握著他的 肩頭,一手飛快地在他的傷處上止血,壓在臥桑傷處上的手,抖顫得那麼厲害,怎麼也 無法克制。
不需過問,他也明白父皇要殺他的理由,為了不讓他威脅到新帝,父皇當然是不希 望他存在,這點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他萬萬沒想到,臥桑竟會捨身救他。
自小到大,他欠臥桑的、臥桑為他所做的,已是數不清,如今為何還要再添上這一 樁?臥桑不必刻意去證明什麼兄弟情,他都懂的,就算臥桑不說他也都知道,他明白臥 桑無論做任何事,出發點一定都不是為了自己,臥桑總是在為他人著想,好不容易,臥 桑才依循著自己的心意獲得想要的自由,臥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因他而斷送夢想?他 會還不清的……「不要緊……」臥桑喘息地張開眼,握住他打顫的手安慰,「在沒見到 大勢抵定前,我說什麼都不能死。」
「快別說話了,我先帶你進太極宮。」設法先救急後,鐵勒探長了兩臂想將他抱起 送去宮裡。
「不行,我還有個地方得去……」臥桑推開他的手,側首朝旁一喚:「離蕭。」
「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想去哪?」鐵勒緊斂著劍眉,揚手斥開離蕭後,還是想先帶 他去救治。
「我要去說服老八不要違背聖旨謀反。」內憂雖平,外患仍在,要是野焰不快點臣 服於風淮,野焰就將因東內而成為新帝眼中的叛黨。
鐵勒滿眼都是急惶,「那事由別人去做就成了,你先進宮療傷……」
「由別人去,老八聽不進耳的。」查看了自己的傷勢後,認為自己短時間內應無性 命之憂的臥桑想站起身來,「我若是不親自走一遭,老八會成為危害到老六天下的叛臣 。」
「我帶兵去阻止他造反。」他咬咬牙,決意由自己快點解決野焰這件事,免得讓懸 心的臥桑拖延治傷的時間。
臥桑聽了忙喝聲大吼:「不許你這麼做!」
「大哥……」鐵勒為難地看向他,眼中蓄滿了請求。
「別傷他,因為他將是天朝往後重要的支柱……」臥桑攀附著他,努力讓自己站起 。「聽我的,老八那邊由我來,你現在快帶兵去阻止老三進京,咱們分頭行事。」
「可是你……」
臥桑忍不住揚聲驅趕他,「快去!」
「去吧,不會有事的,我會帶著太醫跟大哥一塊去的。」戀姬自另一邊扶住臥桑不 穩的身子,柔聲地給了心急的鐵勒一個保證。
鐵勒的眼瞳游移不定,不一會,他用力地別過頭,看了仍是蹲在龐雲身邊的風淮半 晌,邊挪動腳步往祭壇下走邊向朵湛吩咐。
「老七,為聖上護駕。」
朵湛沒有回答他,仍是靜立在原地。
得不到朵湛的響應,鐵勒不耐地回過頭來,在看向朵湛時,赫然發現他眼底淨是不 屈服的眸光,深怕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出事來,鐵勒急急走至他的面前。
他小聲地提醒,「父皇選擇的人是老六。」手諭都已成聖旨了,朵湛可不能在這時 繼續想著讓他來當新帝。
朵湛撇過頭,絲毫不把他的話聽進耳。
父皇是選擇了風淮,但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奉行手諭的內容,也對不打算爭皇的風 淮懷有戒心,總認為即使風淮是父皇指名的新帝,到了手諭開封後,將會由鐵勒來取代 風淮的位置,因此他不對風淮下手,不除去手諭裡的新帝,他甚是希望遠走的風淮不要 再回京,因為,他不願見到乾淨如紙的風淮坐上那個位置,也被這混沌的染缸給染黑。
風淮是所有人的理想,他該是永遠光明美好的,他不該為皇,縱使再怎麼明正言順 ,風淮也不適任新帝這一職,站在為天朝國祚著想的立場上來看,風淮的心不夠狠,沒 有能力解決其它隨時都將篡位的兄弟們,風淮的才幹和氣勢,也不足以壓過其它將淪為 臣子的兄弟們,風淮若是登基,只怕又將產生眾王奪位一事,而這片江山,還得再因他 們這些兄弟傾覆一回。
自始至終,他不後悔選擇了鐵勒,他也知道鐵勒會邀他入西內,主要的目的是想利 用他來制衡三內,但他不介意,他必須堅持他的信念下去,因為即使是開封手諭後,鐵 勒仍可篡位奪嫡,就算鐵勒不是他們的親手足又如何?皇室血統、倫常道德,皆不過是 外物而已,全是一文不值,這世上,本就是誰的能力強誰就說話,誰的本事大誰就偉大 !
「老七。」趕時間的鐵勒心急地一把拉過他,「為人子、為人臣,你都該奉旨行事 。」
「為人子?」朵湛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冷冷咧笑。
什麼人子、人臣?那個欲置他於死地的父皇憑什麼命令他?他會有今日,他們以為 他恨的人是誰?讓他不惜賠上一切的鐵勒嗎?不,他恨的是一手毀了他平靜的生活,將 他拉進這場政治風暴裡的父皇!
「你該知道,我無意為皇。」鐵勒用力地扳著他的肩將他轉過來,試著按捺下衝動 來向他說理。「若我有半分貪念,那麼天朝早已是我的了,咱們又何需有今日?」
朵湛不可思議地問:「為什麼你不願為帝?」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位?不管有 沒有聖諭,風淮都不是他的對手,眼看他只要伸手去奪取,那麼就將是他的了,他甚至 不需要多做努力即唾手可得,他卻要把這難得再有的機會給推掉?
「我是北武之人。」他之所以會刻意要求臥桑將這件事托出,為的,就是想事先讓 下一任新帝對他減低戒心,當作是另一種變相的示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