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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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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色的樹叢盛住一季的夏意,點點綠影在枝啞間躍動。

  戀姬伸出一手,指尖輕巧地滑過眼前黑墨色的濃眉,倚坐在樹下熟睡的鐵勒,眉峰 動了動,下一會又恢復了平緩,見他還沒有醒來的意思,順著他的臉,她的指尖繼續在 上頭漫步遊走,輕輕躍過飽滿的天庭,落至高挺的鼻樑,然後,一把將它捏住。

  「二哥。」她忍著笑意,出聲想喚醒這睡到恐有窒息之虞的男人。

  早在她的腳步聲出現在草地時就已經醒來的鐵勒,不理會她的呼喚,依舊閉著眼裝 睡,在氣息不太順暢時,揮趕蚊蟲似地拍開她的指尖,再順手揉了揉鼻子。

  望著他再接再厲睡下去的睡臉,戀姬不禁揚高了黛眉。

  有這麼好睡嗎?是因為此次回京的路途太過勞累,還是因為剛下朝,連朝服都來不 及換掉就急忙趕來這裡的他,被朝上那些官員或政事弄得太煩了?

  「二哥。」她不氣餒地再推推他的肩頭,「別睡了,每回你來見我就是睡。」每次 他來,都不在府裡坐著等她,反而跑來樹下邊睡邊等,她也知道在裡頭,他是坐不住也 待不下,府中那些總是對他投以異樣眼光的人,已經夠惹他厭的了,更何況嘯月夫人還 是精明的角色,光是應付她也夠煩了。

  一直在腦海裡盤想著臥桑在殿廊上的那番話,故而不想面對她的鐵勒,在她的推促 下,好半天,總算如她意地張開眼。

  瑩瑩白亮,迤邐在地的素白裙擺首先映入眼,他的黑眸順著她的衣裳往上移動,在 移至她臉上的那一刻,他的雙眼走失在眼前依舊相似,可又截然不同的面容上。

  在碧波傾漾中的盛夏裡,她是一縷映亮人眼的新雪。

  泛著訝異的黑眸,不穩定眨了眨。他有多久沒回來了?時光怎又俏悄在她身上走得 這麼快?幾個月不見,他明確地感受到她的成長,一向不愛笑的她,此刻正噙著一朵笑 ,微偏著螓首瞧著他,一身嬌麗的姿采,取代了從前那個初展芳華的清麗少女。

  他看得出神,吹在草上的嘶嘶風韻,在他耳際空曠地迴響著,不知何時起,前一刻 臥桑還殘留在耳畔的耳語,已被掀起的清風吹拂至遠方。

  「那花……」驚艷的眼瞳止定在她的臉上,他抬手指向她耳際,那朵與她人花相映 的不知名的小花。

  「啊,這個?」戀姬伸手摸了摸耳畔的花兒,「沁悠簪的,好看嗎?」

  鐵勒沒有回答,修長的指尖驀地探出,勾滑過她的面頰,來到耳上為她調整花朵的 角度。

  她怔忡了半晌,經他指尖碰觸,耳畔微微溫熱,她抬起眼睫,明眸望進他深藏下語 的眼中,發覺他看得是那麼地專注出神,但,不知他是看人抑看花。

  「二哥?」當他的手指停頓在她的面頰過久時,她輕聲提醒他的發呆。

  他回過神來,急忙收回掌心別過眼。碰觸過她的指尖有點熱,好似叢星火盤旋在指 尖,不肯離去。

  心虛無端端地躍上心頭,像只素來隱身在黑夜裡的魑魅,忽地被拖至白日中,忙要 藏躲,但卻欲避無從。

  欲避無從?他想躲避什麼?沒這回事的,不會有這回事的。

  在今日臥桑對他發出警告之前,對於小妹,他沒有過半分逾越,他當她是個能讓他 真正掏出心來疼寵的親人,可以接受他滿腔無處放的愛意的人,因為自他有記憶以來, 他就沒有半個親近貼心的人在身邊,她不知道,他有多麼感謝當年的臥桑為他打開了道 門,將她領了進來,讓她成了第一個走進他無聲的世界裡的人。

  以往,自母后身上,他所得到的永遠都只是冷漠與疏離,在父皇面前,他得不到像 對臥桑一般的重視,其它的皇弟自幼則與他不在一起,所謂的手足之情,在他離開了那 麼多年後也淡薄得很,也因此,那些親情與知心,他從不奢望,因為他這只四處棲息的 飛鳥,有家,等於無家。

  但在也跟他一樣長年處在宮外的戀姬走進來後,因她,生命增添了溫煦與柔情,他 的記憶裡不再只有沙場金戈,每當他回京時,他多了個等待與他相聚的人,多了個不想 與他討論朝野政事,只想待在他的身旁與他作伴的戀姬。

  她和他一樣,長年離宮孤單慣了,也因此更能越過他心中所高築起的藩籬,當他們 這兩個話不多的人聚在一起時,即使不開口說話,只是坐在一塊靜看著庭中的園景,即 使方才聚首就又要分離,他也覺得心滿意足。與她相處久了,他總是狂放在外的戾氣收 減了不少,雙眼也因她而變得溫柔,她是他荒漠心靈裡的小小綠洲,也讓他格外地珍惜 這個真正貼近他的女人。

  他想保有她,他更想……「二哥,你有心事?」戀姬擔心地拍著他的臉頰,直看著 他四處游轉的眼眸。

  「我要離京了。」鐵勒避開她的碰觸,平穩地把話說出口。「今日我來,是來跟你 道別的。」在來見她前,這句話,他輾轉許久也下知該如何向她開口,可是此刻,脫口

  卻變得容易。

  她眼中有著掩不住的失望,「你不是才剛回京?」他怎都沒有歇息的一天?不是剿 賊滅匪,就是去勘查形勢,朝中大將比比皆是,為何老是要指派他?

  「父皇要我到北狄去。」他盡力裝作沒看見她的失望,公事公辦地告訴她。

  「我去和父皇說。」為他深感不平的戀姬驀地站起身,拉攏了裙擺就要走。

  「是父皇親自下旨的。」他拉回她,按著她在身畔坐下。

  哪次不是父皇下的旨意?

  戀姬仰起螓首,看著他習以為常的表情。她想,鐵勒可能對自己的事毫無所覺,他 不知道,這三年來他出宮離京的次數有多少,父皇一派再派,不考慮到他,也從沒想過 他會累、會倦,每回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來這裡看她,即使他不說,她也可以自他眼底下 的那片暗影裡知道,他早就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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