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一切好像都已是回天乏術了,就像是那些已落地的花瓣,再無法拼湊回枝 頭上的朵朵紅梅。
「那些花兒得罪了你嗎?」踩著細雪來到她的身旁,朵湛同情地看著她腳邊散落一 地的花瓣。
她回過螓首,「太醫走了?」自太醫一早進雲霄殿探視楚婉的病情後,他就一直把 自己關在殿裡沒出來。
「走了。」他別開目光淡淡輕應,伸手撥開她身上的落雪。
「太醫……怎麼說?」看著他臉上寫得那麼分明的失望,戀姬知道,這一回,他又 再度希望落空了。
他止住了手邊為她拂雪的動作。
「沒有醒來的跡象。」等待了那麼久後,他還是只能期望在夢中輿楚婉相見。
「七哥……」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不要緊,我會繼續等的。」朵湛深吸口氣,有些想掩飾傷痛地轉過身,「進來吧 ,別著涼了。」
戀姬不語地跟在他身後,心痛地看他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深沉的印子。
在隨鐵勒回國前,她從不知道代鐵勒掌理大明宮的朵湛,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在她 回來後,她卻寧願自己繼續不知情下去,只因為看著每日在大明宮裡處理宮務的他,無 論再怎麼忙碌,每到了夜闌人靜時分,他的身影總會出現在雲霄殿的寢宮裡,靜靜陪伴 著不喜歡黑夜的楚婉,每回,在夜裡隔著宮廊凝望著雲霄殿寢宮裡不滅的燈火,她總忍 不住要為他感到心酸。
「在想什麼?」命人在殿裡放了數盆暖火後,朵湛將站在殿門外沉思的她拉進殿裡 。
「七哥。」她邊走邊問,「你想讓二哥為皇的理由是什麼?」
他訝異地揚眉,「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她不是素來不問政事的嗎?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甘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戀姬任由他拉著手來 到火盆前,也學著他席地而坐,圍在火盆前與他一同烤暖身子。
「代價嗎?」朵湛偏首想了一會,對她的說詞不怎麼贊同。
「難道不是?」失去所愛,這難道不算是一種代價?
他否認地搖首,「發生在我身上的遭遇,與我佐二哥為皇無關。」律滔這麼想就算 了,怎麼連她也是這種想法呢?他們怎都把原因歸咎在鐵勒身上?
「那該與什麼有關?」伸出小手在火盆上烤暖的戀姬,取來一旁的柴薪加強盆裡的 火勢。
「與每個人的私心有關。」朵湛低首靜看著盆內溫暖的火光。「別忘了,我會有今 日,並不只是因為出自於我的選擇而已,在我的身後,還有許多推著我去做抉擇的人。
」
「你恨造成這些的人嗎?」掌心被烘得有些燙熱,她縮回手,試著在聆聽他的話語 時,不要把他藏著的傷心聽得太清楚。
他搖搖頭,「說恨談不上,畢竟,我們是一家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他們每個 人,都有著對未來的理想與前進的理由,就連他也是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權利 去怪誰或是恨誰。
戀姬轉首直視著他,「既然你這麼認為,當初你又為何要阻止六哥回京?」風淮的 屢次受險,和之所以會失去宮懸雨,全拜他所賜。
跳躍的火光在她的臉頰上形成了一道暗影,凝望著她匆明匆暗的眼瞳,朵湛在她眼 裡找到了指控,和其它人一樣,她也將他看成是狠心想要殺兄的人。
只是他不知該怎麼告訴她,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想殺風淮,他不過是想阻止風淮 加入這場政局裡罷了,派冷天色自北狄去找風淮,是不希望風淮返京,然而並未交代冷 天色該怎麼做的他,卻從未要求過冷天色下手:帶人至樹海裡埋伏,是希望在衛王黨站 穩腳步前打消風淮爭奪的念頭:就連陽炎的前去行刺,他也未曾授意過,可是他的不開 口解釋,卻讓自己在他人眼中成了亟欲除去兄弟之人。
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
「是因六哥跟聖諭有關嗎?」無論她再怎麼想,她也只能往這方面猜測,或許,就 是因為手諭裡寫的太子之名是風淮,所以朵湛才會想痛下殺手。
「我只是……不希望六哥也變得跟我們一樣。」朵湛的聲音有些哽澀。「我不希望 ,連他也變了,他的雙手該是潔白無瑕的,他該避開這一切風風雨雨的,他該和以前一 樣……」
她有些意外,「你……對六哥懷有希望?」他不是把全副重心都放在鐵勒身上嗎?
他不斷回想著風淮往日的身影。「在六哥身上,有著我所有的回憶。每次看著他, 我總覺得就好像是看見了宮變之前的我們,那時候,沒有野心,沒有爭權奪利,更下會 有手足相殘這些情事發生。」
「所以你才不要他加入戰局?」在明白的同時,戀姬格外留心地看著他總是藏在眼 眉間的心情。
「只要六哥不變,或許我們就還能有機會再回到從前。」他很想,很想再回到從前 那段無憂的日子,哪怕只是一日也好,他多麼希望能夠將往事重溫一回。
「七哥,那只是夢,不會成真的。」覆水早已難收,這種夢,早在宮變後的那一日 起她就不再作。
朵湛微微苦笑,「我知道。」當風淮執意起衛王黨後,他就不敢有所奢望了。
「你還沒回答我方纔的問題。你支持二哥的原因是什麼?」如果他對風淮懷有期望 ,那麼他就該支持風淮才是啊,怎又會一聲不響地加入鐵勒的陣營?
「自小,我就認為二哥深具王者氣勢。」把理想和現實分得很開的朵湛深吁了口氣 ,「我實在很難想像,二哥屈從於我們哪個兄弟之下的情景,我更想不出,天朝除了他 外,還有誰適合端坐在龍位之上。」
戀姬挑高黛眉,「就這樣?」
「當然不只是這樣。」為了她那份不以為然的態度,朵湛伸指輕彈她的眉心,「為 商者,總是說富不過三代。我們皇族的大業,到了先皇那一代已是第二代,接下來第三 代接棒的太子,勢必得承擔前兩代所遺留下來的弊病與朝野分裂的局面,在這種情形下 ,二哥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