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烈身子半倚在山道旁的山石上,低首俯瞰華山雲門周圍的風景,並定眼四處尋找著那道讓他渾身都覺得不對勁的視線,究竟是從何而來。他可以明確清晰地感覺到,有股如影隨行的視線,已經隱隱地跟在他的身後數日,而那視線,彷彿像是在窺看刺采著他,令他這陣子背後都覺得涼颼颼的。
縹緲的山霧雲海中,西門烈並沒找著那道視線的來由,但他卻在迤邐曲折、艱險崎嶇的山嶺峪道上,看到了某個急於追上他的步伐,在豁道上身形搖搖欲墜,走來甚是令人膽戰心驚的身影。
兩個月前,為了幫助蒿山盟主靳旋璣尋找失散親人,他千里迢迢地趕至北嶽恆山,幫助靳旋璣順利找到二弟北堂傲後,他也順道向靳旋璣告知自己是他另一個失散的弟弟,自此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想趕回華陰完成另一件急須待辦的緊急事件,但這個腳步慢,趕起路來當走馬看花的靳旋璣,硬是在路上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害得歸心似箭的他不得不改而取道華山,以節省路程爭取寶貴的時間,可是在他們倆才登上華山沒多久。他就發現……
靳旋璣居然有懼高症!
西門烈煩悶地朝下方大吼:「靳大俠,動作再不快點天就要黑了!」他到底要像只蝸牛爬到什麼時候才能克服他的恐懼?
走在路寬約一尺左右,建築在高聳人云的峪道小徑上,靳旋璣再一次為自己危險的處境捏了把冷汗。
從他跟著西門烈登上華山起,他就開始懷念故鄉嵩山那一點也不折磨人也不駭人的山路,並且不停地在心底埋怨著為華山開山設道的先人們,為何要在這根本就不適合人爬的山上設道。
怪不得人們會口耳相傳「自古華山唯一道」,這種鬼地方,完全役有空間再辟第二條更寬的路未走。雖說華山之景美不勝收,但走在這豁道上,他可是半點賞景的閒情逸致也沒有,此時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有足夠的勇氣和運氣走完全程,因為在山壑下方的保處,依稀可見前人烈士零落的白骨遺骸,不時地提醒著他,要是他的運氣一個不好,他就有可能跟那些先人們一塊作伴。
滿頭大汗的靳旋璣,仰首看著遠處那個倚在石邊已經乘涼許久的西門烈,終於深深體認到在地人和外來客的差別。
走在他前頭的西門烈,彷彿不把這些足以把他嚇破膽的驚險山壑給看在眼底似的,身手矯健得有如山林野猴般,腳跟一蹬、身子一躍,就輕輕鬆鬆地攀上崎險的峪道,不但走來如履平地,還可一路哼著愉快的小曲漫步,也不普見他喘過個大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上這華山上難得一見的平地後,靳旋璣便癱坐在青蔥的草皮上,安撫胸膛內那顆過度劇跳的心,打算休息一會後再繼續挑戰等會兒要走的險路,但位在他身後的一道巨大石影,又讓他轉過身去一探究竟。
「回心石?」他兩眼打直地瞪著石上的大字。
「回心石走華山峪道的盡頭,遊人至此,上則更險,下則不忍,處於猶豫之中。」西門烈不耐煩的聲音自對面的山崖傳來。「會在石上寫那三字,主要是在告訴登山的人們,不願再登者可以知難而退,如仍繼續前進,接下來就要經過千尺豁、百尺峽、蒼龍嶺等十分奇險的地段,」
「有多奇險?」靳旋璣一骨碌地自草皮上躍起,走至崖邊問。
西門烈柯行地向他介紹,「路徑兩旁保壑千仍、峰淵似海、三面臨空,登山者需手挽鐵索、腳蹬千鎖、石窩上登……」
靳旋璣壓根就沒聽完西門烈後半段的話。
兩腳在崖邊站定後,一縷軟胖的雲朵即吸引去了他全副的注意力,當他低下頭想看清那縷雲朵時,卻赫然發現,華山的千幽萬壑就近在他的腳底下,而這深不見底的山谷上方,什麼羊腸小徑也沒有,就只有一道可凌空手攀的鐵索,和一條可以腳踝的鐵鏈連接著兩邊的山崖。
難怪那些英明的先人們要在此豎立回心石,光是看到眼前的這副情景,他就已經夠猶豫要不要踩上鐵鏈走過去了,而在到了對面山崖後,還有比這更艱困的路在等著他,若是打消念頭不上去的話,那他先前爬得那麼辛苦不就全白費了?這回心石上的字還寫得真貼切,果然是上則險,下則猶豫,必須回心轉念好好考慮一番。
在靳旋璣的臉上寫滿猶疑不定時,冷眼旁觀的西門烈先聲奪人地開口。
「別告訴我你要打退堂鼓。」沒用的傢伙,一路上山來,就哼哼唉唉地抱怨個不停,好不容易邊哄邊騙才帶他;走到此地,他居然為了塊石頭就想打道回府。
靳旋璣恐懼地直嚥口水,「我懼高……」若是他腳下一滑,恐怕不只是會摔散,就連想要把屍骨拼湊齊全都很困難。
「不過來你就少認一個弟弟了。」西門烈涼涼地提醒他。
"我摔死了還不是一樣認不到弟弟。「又沒人事先告訴他認個弟弟得這麼出生人死的!
「這麼點高度就怕摔死,你是怎麼當上嵩山盟主的?」他盟主之位的可信度,實在是很需要商榷。
「誰說當盟主的就不能懼高?」每個人都會有弱點的嘛。
「快過來。」愈等愈不耐煩的西門烈不再跟他囉唆,一手拍著崖邊的鐵鎖催促。
靳旋璣膽小地搖首,「我……我還是下山繞遠路好了。"
「那樣你得繞上半個月!」都說要趕時間了,他還想再浪費更多的時間?
「哇啊!」靳旋璣在他健步如飛地踏著鐵鏈走來時,急忙地朝他大叫:「你不要過來!」
「別那麼怕死,過來!」西門烈氣急敗壞地硬扯著他的衣須,一千使勁地將他給拖上鐵鏈。
「救命啊!」當西門烈強行拖著他走上鐵鏈時,靳旋璣害怕地緊摟著他的腰,像只八爪章魚般地緊貼著不肯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