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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過是個畫中人,不過,只是個畫匠巧筆所繪的門神,因此方纔她所見的那些……只是錯覺吧?

  忐忑的心跳中,她忽然發現,她很想這般說服自己。

  ☆ ☆ ☆雲籠月,風吹簷上馬懸鐵.落燈花,滿桌彩畫墨未濃。

  夜裡一陣幽風,巧巧吹掀起書齋兩旁的透色紗簾,靜夜伏案作畫的鳳舞,在初夏夜裡的涼風拂上她的面頰時,微微抬起了頭,偏首看向寂靜的書齋.佇立在座燈兩旁,陪伴她的守宮人都已站立著合眼入睡了,就連隨侍在側的貼身宮女雲容與蘭台,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頭打著盹,室內靜謐無聲,唯有偶爾傳來宮燈燃燒的聲響,幽幽地點綴著幽夜。

  張目探看四下如常後,鳳舞再次低下頭,正欲為畫中所繪的白虎以金筆上色繪目,不意間,在她面前絲織的透明木蘭屏風,忽有一道白影閃逝而過,她隨即止住筆勢,兩眼緊盯著前方,不久,一道矯若游龍的黑影,也跟在白影之後流劃過木蘭屏風.那是什麼?

  鳳舞不確定地眨了眨眼,而後,自認行得直坐得正的她,心中非但不恐懼,反而滿心好奇地自案中起身,小心地沒驚擾已熟睡的宮女們,踩著輕巧的步伐繞過木蘭屏風,但未走至書齋門前,她倏地停下腳步,詫愕地仰首望向日前由太后命人繪上門神的大門.門神……少了一尊?

  近在眼前的兩扇門扉,一扇,神情端肅嚴正的神荼仍在原處,但另一扇,讓她總覺得視線如影隨行,使得她不得不以木蘭屏風隔開目光的鬱壘,此刻卻是不知所蹤。

  他自門扇上出走了?或者,他真如太后所說,降世到宮中捉鬼去了?盯著空蕩蕩門扉的鳳舞,不知該怎麼對自己解釋地胡亂猜測著。

  遭西風吹揚得翩翩翻飛的紗簾,忽地靜止,大地在此時沒預兆的靜默,察覺有異的鳳舞回過身,遇上了一對幽不可測的黑目。

  方在他處完成捉鬼任務的鬱壘,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齋內,帶笑地看著被他突然出現嚇著的她,顛顛倒倒地退了幾步,在她欲撞上一旁的燈座時,他身形一閃,來到她的面前飛快地攬住她的腰肢。

  忘了換息的鳳舞,怔愕地瞪看了眼前人許久,待她清醒過來,正想張口呼叫時,鬱壘朝她伸出一指,將修長的手指擱放在她的唇邊,示意她噤聲。

  唇上的熱意令她一愕,到口的話語,不知不覺地又溜回她的腹間.鬱壘傾身靠向她,低沉得令人背脊都忍不住引發一陣戰慄的嗓音,悄悄地劃過她的耳畔。

  「別說出去。」他輕聲叮嚀,隨後放開了她,偏首往旁一看,就見原本消失不在門上的白虎,已自外頭跑來,一骨碌地躍回門扉裡.兩頰紅熱的鳳舞,雙手緊抱著自己退離他數步,怔看他噙著一抹笑,姿態優雅地步回門上,再次化成了一尊繪像。

  親眼目睹這一切後,鳳舞一手按在胸口上,企圖穩定狂亂的心跳,經過反覆吸氣吐息,她仍是不確定所見的一切是幻是真,但方纔唇上的熱意,是那麼地真實,不容得否認.她抬首看向方纔曾與她有短暫接觸過的鬱壘,雙眼在接觸到他那若有深意的眸光時,這一回,她沒有移開視線。

  她明白,心中所遭受到的,不只是驚擾而已,某種暗藏在心底深處的東西,正似窗外枝頭的飛葉,正躍躍欲迎風而動。

  几案上的檀木熏香,輕煙在爐內裊裊升騰,暖暖的氛圍泛過一室,香氣迷人芳霏,也令人迷惘淪陷。

  ☆ ☆ ☆「雲容。」執筆作畫的鳳舞突地停下了筆,「妳可知那兩位門神的來歷?」

  「不知道。」正在為她磨墨調色的雲容搖了搖首。

  也跟在一旁隨侍的蘭台卻得意地漾開了笑,「我知道。」

  「說來聽聽。」心緒躁亂的鳳舞將筆擱在筆架上,神情疲憊地朝後靠坐進椅裡.「傳說,神荼和鬱壘原本是黃帝手下的大將,常在度朔山章桃樹下檢閱百鬼,對於無理害人的惡鬼,就用草繩把它捆起給白虎吃掉。」歪著頭邊想邊說的蘭台,說到後來興奮地伸出指,「當黃帝得道成仙後,手下的兩名大將聽說也入了神界,日後人們將就他們視為捉鬼神差,一同繪在門上,以保家宅平安!」

  但鳳舞聽了,臉上卻無半分心安或是喜色。

  「娘娘,您怎麼了?」注意到她不對勁的雲容,擔憂地望向她。

  她擺擺手,「沒什麼.」

  「您近來面色憔悴,是不是夜裡沒睡好?」蘭台也發覺她的氣色不像往常般紅潤,倒像是累了數日未睡的模樣。

  「我沒事。」她不想解釋,揚手斥下她們,「都去睡吧,今晚別服侍我了。」

  她們面有難色,「但……」她又要一人待在書齋裡不睡?她這樣已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她若累倒了該怎麼辦?

  鳳舞美目一揚,不容置疑地看向她們,「退下吧。」

  「是……」也只能遵從懿旨的她們,只好向她行禮退到書齋外,如常地站在門外守著,以防她不時之需。

  門扉一合,深深坐在椅裡的鳳舞隨即閉上了眼,不想再透過木蘭屏風,再次見到那名始終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牢犯的門神。

  可是,即使是隔開了他、即使是閉上了眼,她仍舊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她也無法不去注意門上的他,無法……迴避他無時無刻不都跟隨著她的目光。

  縝日徹夜都被人瞅看著的感覺是很不快的,為了那尊門神,她刻意少來書齋,但沒料到懼鬼的太后,將未央宮的門扉都繪上了門神,因此即使她將自己關在寢殿內,也被繪在寢殿門上的鬱壘那道淡淡的視線跟隨著,同時他也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悉數瞧進眼底。

  她是很想將那夜所見之事拋諸腦後,就當作什麼都沒見到,也從沒發生過那回事,好讓她的生活作息能夠一如往常,而不是被那位門神弄得失序大亂,但,每回只要望著他,他那看似頑皮又挑誘的眼神,又總會令她想起,他曾親暱地攬抱著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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