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龐,「我帶你回皇城,去找你師門的人讓你活下去。」
失望自她的眼中一閃而逝,她偏過芳頰,貪戀地看著跟前以往不可能看得見的種種美景。
「可我不想再那樣活下去。」自她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不會再回頭。
七曜的面色不自覺地變得峻厲,「我說過你還不能死。」對她始終都沒有動搖過的堅持心態。他甚是反感。不肯讓她再為了她所謂為人的尊嚴而真餓死她自己。
她笑揚著眉,「你說了,就能算數嗎?」
「當然。」他想也不想,兩手緊扭著她細瘦的臂膀。
他似乎從不知道。他的指節,對她來說又粗又硬,而他的力道,也總是沒個拿捏,扭疼了她。由臂膀直痛至心扉,但他的話,雖只兩字,卻一字字地敲進她的耳,像鋼釘的,也像針扎的。留下了說不出口的印痕。
她定望著他,不久,唇邊的笑意滲了淒艷。
「可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順著你心意的。」著他開口要她留下,她會留下的,若他要她活。她也會活的,只是,他怎跟上天抗搏?他不能,她也不能。
「千夜——」他語氣焦急,還想說些什麼好讓她改變心露或是相信,但她卻順勢一傾,將整個身子偎靠在他身上。
「想不想聽個故事?」她側臉靠在他的胸口,凝望著遠方白雲織繞的青山。
他一怔,不善接觸的柔情,自她身上的體溫渡了過來,暖了他的胸膛,柔了他的思緒,密密貼熨著他的心口。他揚起一掌,在空中躊躇許久,最終,還是落下,落至她的發上,一下又一下地,撫著她未干的發。
輕柔的纖音,在南風中飄揚開來,「在很久很久以前,神界有位大將,在他心愛的人死去後,依照她的心願將她吃下腹。他將她的愛恨,她所有的悲喜,全都代她嚥下。」
七曜低首靜看著她,在說時,她的目光很幽遠,好似對故事中人的遭遇很嚮往,又像是故事中永恆的那份感覺,永遠都不會降臨在她身上似的。這時的她,小臉上的神情就像那回她頭一次見著閨女出閣時那般,好不欣羨。但又不敢奢求。
他勾起她的小臉,「為什麼說這個?」
「我想,那個被他吃了的女人,一定可以了無遺憾地走。也許,還很幸福也說不定。」
葉梢間灑落的日光,將她總是按捺著的心事映得分明,或許是落寞寂寥,也可能是渴望憧憬,總之,藏不住,而她這回似乎也無意要藏,像個終於卸甲的武士,褪去了一直以來披覆在身上防衛的鎧甲,想要療傷止痛地把傷口給暴霹出來。
下一刻,帶有熱意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想療她的傷,也想解她的孤寂。
「你在同情我?」她沒有掙動,只是淡淡地問。
像是受了什麼重話的刺激似的,一番心意卻她解釋成那般,他沒來由地覺得受辱,他重重地吻她,帶點放咨也帶點報復,咬在她唇上的力道令她有些疼,她微微一動,他立即將她捉回來,強壯的胸膛貼合著她的身子,像要把她嵌進懷裡似的,她默默領受著,在他燙熱的唇舌間,只覺得他的吻似乎和以往的來得不同。
直至他願撤開雙唇,千夜喘息不定地看著他黑黝的眼,他湊上前,以吻合上她的眼,珍惜地吻過她的眉,十指也滑上了她的臉龐,小心地捧著她,面後以額牴觸著她的額,感受她紛亂的氣息吹拂在他臉上的那份感覺。
「你……」他啞著聲,間斷地把話問出口。「找到那個願為你嚥下一切愛恨的人了嗎?」
「我還在找,還在等。」千夜自嘲地笑著,轉過身靠在他的胸前,「但我想,或許我這輩子都尋不到這麼一個人。」
覆在她腰際上的雙臂忽地收緊了些,半晌,在他的氣息較為沉穩後,他將她身後的發撥至她的胸前,調整好姿勢讓她靠偎著。
「你累了,睡吧。」修長的指撥開落在她額際的發,在她的面容上徘徊好一陣後,才心滿意足地擱回她的腰間交握。
「我會想念這一切的。」她沒照著他的話做,一逕地望著眼前明媚的山景川姿,試著把它們牢牢地記在心底。
陪她看著遠處猶如長龍蟠纏的青山,七曜聆聽著她寂寂的音調,心中思緒錯雜翻湧,那份對她憐惜的感覺,又悄悄躡足來到他的心門前,輕輕敲喚。 「我會想念你的。」她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會一直把你放在心上,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
未竟的話語,被他掩上小嘴的掌心全都收去,像是要抗拒她口中那份將要來到的離別,而後他的掌心滑下她的臉龐,與她的左手十指緊緊交握。
低首看著他們糾纏不放的指尖,千夜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沒看見的淚水,關回眼眶裡。
* * *
「找到了,走吧。」
一頭大汗的七曜,在找著了今晚落腳的客棧後,穿過擁擠的人潮,好不容易才來到人滿為患的小川邊,走至坐在石橋上的千夜身後。
正與鎮上百姓一塊欣賞川中水燈的千夜。回首看他一眼,在他想把她自石橋上扶抱下來時,不捨地對他搖搖頭。
她一手指著水面,「再看一會好嗎?」
他不耐的皺著眉,「這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中元快到了,鎮上提前施放水燈,幾盞水燈在水裡飄來蕩去的,這也好讓她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好看。」她轉回小臉,聚精會抻地看著被各色水燈照亮的川面。
水燈的燈骨,片片都糊上了艷色彩紙,模樣造形也都不同,各形各式的綵燈雅地在水演上漂映而過,映亮了幽然不明的川水。也照亮了川畔男男女女的面容。千夜安靜地瞧著川釁的對對愛侶相偎的模樣,再低首看著水中因波面撞靠在一塊的綵燈,勻淨的笑意,悄悄出現在她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