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解咒並不難,難的是貪念。
歷任得到他們的主人,皆為能擁有神之器而瘋狂,脫離不了貪念的主人們,從無一人願放開他們,只想永遠地將他們據為已有,而皇甫遲,就是看中了貪念這一點,特意在他們身上下了個咒,咒有刀劍之主若是心中無名無利、毫無殺意,更願主動解咒放開他們,他們才有可能重獲自由的一日。但,她終究還是遇上了個淡泊名利、毫無殺意的燕吹笛,直至今日,她還記得當時他臉上那副鄙視的模樣。我要一把厭倦殺生的刀幹嘛?
對能讓他名揚天下的殺之器不屑一顧?且在得到她之後,他也沒有半點統御人間或眾界的慾望?
這是她數千年來僅遇的怪人,但,卻也是僅有的好人,是個她再等數千年,也等不到另一個的好人。因此即使在她重獲自由後,她仍願意承認這個主人,她亦願意依他的要求,為他做任何他希望她代辦的事。嬉飛過草叢間的流螢,在四暗的原上,宛如流過原上的一串螢星,正與夜空間橫渡的星河襯映,被散著發倚靠在窗畔的她,在往事中浮沉之餘,不免又再次回想起一張模糊的面孔。一張,數千年來,她力勸自己必須要遺忘的面孔。
點點不知愁的流螢,在窗外恣意歡鬧,也許是感受到她的意緒,它們來到窗前,在她的目光下織組成一張臉龐,提醒著她,那些還殘留在她心中的想念。她看了,忍不住屏住了氣息,不願回想反手合上窗扇。
猶記古老辰光中,桃花在星群與月亮的吟詠下落瓣無數,桃花樹下……房內的燭火孤獨地搖曳,將她孤單的身影拉映在素自的窗紙上,她低首看向自己這雙傷跡斑斑,不知曾斬去多少性命的雙手,回想起有著與她截然不同的際遇,數千年來仍保有神之器聖名的雷頤,她黯淡地垂下眼睫。
異域的風霜,年年復年年吹打在她的身上,一張張貪婪的面孔,一幕幕生生死死的過往,根植在她的靈魂裡取代了一切、出入她的骨血中不能分割,令她早已不再是她。
這教她如何去見他?
自很久以前起,她就已不是雷頤所知的那個刀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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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是否曾見過你?」
日正當空,午時的陽光過於毒辣,行至野店歇腳的雷頤,獨坐在店內一隅喝著水酒,但就在他才嘗了兩杯之時。一名不請自來的老者,來到他的桌畔與他攀談。
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的雷頤,兀自喝著酒,沒理會他。
「能否請你喝杯酒?」語氣裡藏著不容拒絕意味的老者,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雷頤微偏過臉,掂量的目光將來者打量過一回後,他邪邪一笑。
「你怕不怕死?」
沒深究他話中意的老者,一點也不在乎地在他面前坐下,一雙與年紀不符的凜凜精目,直鎖住雷頤,「軒轅岳與你是何關係?」「仇人。」他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但是你看來不像。」絕對錯不了,在這男子身上,有著與軒轅岳極為相似的氣息軒轅岳交手過數回後,他敢發誓,這名陌生客定與軒轅岳有著緊密的關係。終於有點興致的雷頤,兩眼在老者的臉上打量過一番後,驀地露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笑容。「你找軒轅岳有事?」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老傢伙,不就是軒轅岳幾年前欲收卻收伏的魔類餘孽嗎?「不是有事,是有仇!」老者眼中淬出的恨意直射在他臉上。
雷頤挑了挑墨眉,「他殺了你爹娘還是兄弟姐妹?或者他照師命殺了你全族?」「他殺了我兒!」陣陣殺意,自他吐出口的一字一句裡蔓延開。
「只這樣?」雷頤淡淡冷哼,「我早該告訴他別心軟留後患的。」
面色突然變青的老者,掌指頓掐碎了桌面一角,兒在店內忙碌的店家與眾酒客,約而同的放下了酒杯,來到他們身畔將他們團團圍住。雷頤環視殺氣騰騰的眾人一會,「你們都是軒轅岳的仇家?」
笑意在老者的臉上顯得有些扭曲,「要怪,就只能怪你來錯地方。」
「你扮人扮得挺像的。」不擔心眼下處境的雷頤,邊為自己倒了杯酒邊問:「道行有幾年了?」
老者深以為豪,「七百年。」
「夠本了。」他點點頭,在將酒杯湊近唇邊時,霎時嚇掉了老者與眾人臉上的笑意。
「佛……佛界的人……」生來即視佛界為天敵的眾魔,慌怕地瞪大了眼,顫指著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七彩霞氣。
如雲霧飄漾在雷頤身後的霞氣,迅速籠住了整座野店,驀地,霞氣一黯,無邊無境的黑暗化為數頭猛虎,窮凶極惡地朝他們撲面而去,在抵面前時,獠張的虎口頓成可怖的噬人骷髏,店內眾人在恐懼躲避之餘,不約而同地抽出暗藏在桌底或台下的長劍抵擋。雷頤見了,微揚起唇角,登時一陣劃破眾人耳膜的劍嘯嘯音震天,眾劍紛紛脫手,齊飛向雷頤,在雷頤稍一彈指後,即轉向以迅雷不掩耳的速度定插在他們的胸坎上。
眼熟的黃符緊接著出現在老者的眼裡,老者愣看著自雷頤手中疾射而出的黃符,在下一刻找著了目標,—一將店內中劍之人焚燼在烈焰之中。
流著鮮血的老者,悸張著眼,聲調顫顫。
「你……究竟身屬哪一界?」為何在他身上,會有佛界、鬼界與神界這三者的影子與術法存在?
「你說呢?」坐在原位未動過分毫的雷頤,帶笑地一手撐著面頰。
「你……」再也站不住的老者跌坐在地上,蹬踏著雙腿不斷往後退。「你不是軒轅岳的仇人嗎?」
「方纔我沒把話說清楚。」霄頤收起了笑容,站起身來到他的面前,彎身以一掌覆在他的額上,「我真正想說的是……我是專門替他解決仇人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