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週遭有誰受疾病所苦?尊長?或是男友?他轉回頭,靜靜地看著前方,沉默了半晌才淡道:「這是你第一次說出你心裡真正的感覺。」
褚澄觀一驚,看著他的背影,他敏銳的觀察力讓她感到詫異:「是嗎?」心裡明白是事實,可是她卻不想在口頭上承認,因為這樣會讓她有輸他一截的感覺。她看不透他,他卻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裝傻。」她竟然和他打起太極拳。宇軺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工作,想早點找到問題完成任務好回北部去,你從來就沒有認真地想瞭解我在想些什麼,不是嗎?」
褚澄觀深吸口氣,仰頭望天,猶豫半晌才點了下頭:「沒錯。」既然被他看穿,她下想再口是心非,只是白白讓他看笑話罷了,「這不能怪我,你對我而言,真的只是個工作,除此之外,我們不會有交情。」
「我沒怪過你啊!」宇軺愉悅低笑。雖然她的話是如此的冷漠,但至少她願意說出真實想法,「我只希望你別再故作關心,做你不想做的事。這裡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來到這兒還只想著工作,你不也是個奢侈的人?」
她是不想勸他復健沒錯,她對自我放棄的人是嚴厲的,覺得他們就算再怎麼可憐,也是自己造成的,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對他的不屑被當事人當麵點出,是種很尷尬的場面,但他話語裡像在談論別人的雲淡風清,卻讓她只有股想笑的衝動。
「對於我的敷衍,我真的很抱歉。」雖然一直告誡自己不能笑,但她的唇角還是忍不住彎了起來,「我沒想到有那麼明顯。」到最後,她還是不禁輕笑出聲。
憶起前兩天對他的敵意,她就更加忍俊不禁。她對他的態度真的很惡劣,但被他溫和的指正後,她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反而被自己的小器與幼稚弄得笑不可抑。
「嘿,不誠懇哦!」宇軺挑起了眉,回頭看她。
「對不起……」才說了三個字,她就笑得講不下去,到最後甚至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個不停。她下知道為何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但她真的停下下來。
「嘿,我是受害者耶!」宇軺轉動輪椅,手支著下顎,好笑地看著她。等她笑聲漸歇,他朝她伸出手,「之後和平相處,DEAL?」
「DEAL。」褚澄觀點點頭,伸手握住他的,「從現在開始,我是來這裡度假的,直到伊莎貝拉回來。」撇開嫉妒,換個角度來看,她發覺他是個不錯的人,是她認識的人之中不曾有過的類型,從沒有人像他一樣會當面揭穿她的客套。
「這不是很好嗎?走吧,路上的車都停下來看我們了。」宇軺手一用力,把蹲在地上的她拉起。
又在調侃她了。褚澄觀一笑,覺得之前對他的玩笑動輒惱怒的反應,實在是大小題大作了:「不過,我還是蠻想知道你不肯接受復健的原因。」她推動輪椅,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告訴我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你覺得我這樣浪費生命很奢侈,我就告訴你。」宇軺雙手一攤,輕鬆道。物物交換,很公平。
褚澄觀怔了下,隨即一聳肩:「那算了。」她可不想對他剖心置腹到這種程度。
早料到她不可能答應的。宇軺一笑,也不以為意。
「我只是想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突然,他輕聲說道,「我累了,模特兒是個出賣生命的工作,只要我是模特兒,我就不屬於我。」
他突然回答,讓褚澄觀微微詫異。她之前的想法竟然是對的!「這些都可以談,不是嗎?」她輕擰著眉,「沒必要為了擺脫模特兒這個工作,而賠上下半輩子的行動自由。」
「你沒待過這個圈子所以不瞭解,這不是我說退就能退出的。」宇軺靜了會兒,然後淡淡一笑,「而且當你過了近十年非人的生活,廣告合約纏滿身,不論去到哪兒都沒有個人的隱私,隨口一句話、隨便一個小舉動,都可能被渲染成罪大惡極的行徑,週遭的人沒有一個會把你當成『人』來看待,而是一個可以數字化的商品,相信我,在經歷了這一切,即使必須跟撒旦訂下契約,你也會試著去考慮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大家都只看到他光鮮亮麗的一面,有人妒羨他的成就與名氣,有人迷醉在他的魅力之下,卻從來沒有人願意靜下心來,撇去一切假象,以真實的眼光與態度來看待他。」
褚澄觀聞言一時啞口,愧疚感油然而生。會逼得他做出拒絕復健這個殘酷的決定,她也是元兇之一。她還記得在攝影棚初會時,她看著他,腦海中轉的儘是他能為「海潮」增加多少知名度。而她,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指責他在浪費生命。
「換個角度想,這次的意外其實算是幫了我。」感覺到她的沉默,宇軺灑脫地笑開,「現在我半身不遂,剛好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
伊莎貝拉百般追問他都不曾透露的原因,卻輕易地對她說了。因為他知道她能懂得他的想法,不為其他,因為她當他是個普通人看待,而不是把他當成世界名模。
「伊莎貝拉是你的經紀人,跟她說她應該會幫你。」褚澄觀提議。伊莎貝拉很護著他,不是嗎?不然,也不會甘心在這裡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了。
聞言,宇軺輕笑出聲。伊莎貝拉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退出模特兒這個圈子:「相信我,我比你還瞭解她,她對鏡頭裡的宇軺比對真實的宇軺更來得著迷。」
「我可以理解。」褚澄觀無聲地低歎口氣。誰叫他被捕捉到的鏡頭都透著無法抵抗的魅力呢?
言談間他們已來到宇軺家的坡下,突然,宇軺定住輪椅,回頭看她。
「為什麼你對我有免疫力?」這點讓他感到好奇,昨天看到他的照片時她承認了他的魅力,卻對她並沒有大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