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排斥姻緣,只是還沒有成親的準備而已。」莫群紹苦笑,睨他一眼。
「何況依你認識我的程度,你覺得我會是那種遷怒報復的人嗎?」
「怕被逼上梁山的你會性情大變啊!」司敬之聳肩。
「逼上梁山定必然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既然事已成定局,我就不會逃避責任,定會做個惜妻護家的大丈夫。」這番話用來說服他人,也用來告誡自己。莫群紹站起身,拂過禮服的縐褶。「我該進去了,要來鬧洞房嗎?」
「不了,明天還得上朝。」司敬之笑著搖頭,定定地看著他,突然冒出一句。
「那,不擔心好惡嗎?你根本不認識她。」
沒料到他突出此言,莫群紹怔了下,抬頭迎上的是司敬之難得嚴肅的眼神。認真沈吟了會兒,他才緩緩說道:「有多少人在揭頭蓋之前是深知對方的?我只不過做得徹底點罷了。拜了天地,我所能選擇的只有守護她一生,抑或遺棄她一生。而不管如何,名分已定,我一定會守護我的妻子,讓她安全無虞。這樣的回答滿意嗎?」
「令人崇敬的傳統良好思想。」司敬之含笑的言辭聽不出是褒是貶。「知道你不會故意虐待人家就好了。」他戲謹一笑,搭著莫群紹的肩往外走去,走出了大廳,兩人對望一眼後,無言而別。
望著好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莫群紹停下了腳步,思索著他方纔的問話。
好惡?能有什麼影響?他的成親不過是在完成一件給予交代的任務,從今而後,生命裡多了個必須守護的家人,就這麼簡單罷了。莫群紹笑笑,邁步往新房走去。
第三章
觸目所及的艷紅色澤,是新房的特徵。
鮮麗的雙喜字像氾濫似地佈滿了門房、窗孀、甚至是各種物品,在喜燭的掩映下更形彰顯,無時無刻地提醒人喜事的存在。
媒婆陳夫人在房裡不住地來回走動,叨叨絮絮地抱怨著,卻沒有一字聽進單遠憐的耳裡,她只是依著陳夫人的指示,在榻沿正襟危坐,像尊僵硬的蠟像直到上花轎之前,妹妹還含淚指責她為了這個家犧牲了一切。單遠憐無聲地輕歎了口氣。答應這樁婚事,她絕對無怨,也斷然無悔,爹爹得以安養天年,妹妹得以尋覓良緣,而她,照顧家的心願也了,此生已滿足,誰說這是犧牲呢?
只是……她的心開始狂跳,已許久未曾有過的無助感鴦地湧上。她的害怕因不安而起,她要如何和一個從未見面的男子袒裡相見,更進而共度一生?
凝視著置於膝上的手,單遠憐發覺她壓不下內心的惶恐,更令人悲哀的是,她甚至不能將恐懼告訴怔何人,怕傳進家人耳裡會引起他們的擔心自責,她只能強裝出無謂淡然的外表來自欺欺人,任由無法宣洩的感受反覆齒咬著心。
反正她早已習慣隱藏任何思緒了……單遠憐自我安慰,卻沒發覺這樣的話透露著對己身命運的悲哀。
「莫少爺,您終於來啦!新娘子可等久了!快、快、快來挑頭蓋,我好為你倆介紹介紹……」陳夫人愉悅的喳呼聲將她的思緒拉回,單遠憐身子一震,本已僵硬的手指更為冰冷。時候到了——
「陳夫人請回吧!」低沉的男音打斷了陳夫人的熱絡。「您忙得夠多了。」
「不行啊,莫少爺你們不懂規拒的……」
「規矩是人訂的,我有我自己的方式。」他堅定地否決了陳夫人的抗議,音調不曾微揚,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他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並不大,卻有股成熟的低醇,不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單遠憐微微分神,直到聽見房門關闔的聲音才猛然一驚陳夫人走了,只剩下她和他獨處而已!霎時間什麼胡思亂想都沒了,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隨著輕悄的腳步走近,她身旁的床榻微微下沉。他生上榻了,而且還坐在她身旁!
單遠憐咬著下唇,不讓慌亂的驚呼脫口而出。冷靜、冷靜,這不過是一樁交易,得到奉養家人的報酬,她合該付出代價的,只要眼一閉、牙一咬,很快就會過去了。單遠憐不斷安撫自己,強迫自己掛上微笑。
看著這個全身籠罩在一片紅艷中的女子,莫群紹撫著額,兩道濃眉濘得死緊。
誰知道該跟一個連臉都著不到的陌生女子講什麼話啊?向來意氣飛揚的臉龐為了這種從未碰過的尷尬情境,染上了些許窘迫與不知所措。該死的,早知道就先問問其他成過親的人!他在心裡不住低咒,良久,才輕咳了聲,開口打破這個沉默的僵局。
「呃……之前我們完全不認識,但今後我們就是夫妻了,還有許多日子會相處在一起,我會慢慢地把一些莫家和我的事告訴你,你也可以慢慢把一些關於你的事告訴我……嗯……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呃……就是這樣了。」毫無重點的一番話,說到最後匆忙結尾,莫群紹不免慶幸剛剛裝醉和驅走陳夫人的舉動是對的,否則這支支吾吾的窩囊相要是落人他人眼中,他的英勇威名也就隨之毀於一旦。
在能言善道的她看來,他說的這番話根本是笨拙不堪,可卻透著股動人的真誠。很難想像一個戰功彪炳的武將竟會表現得如此樸實,她一直以為他該是個狂肆的跋肩漢子。不安微微散去,單遠憐在忍不住想笑的同時,也感到些許的溫暖。幸虧頭蓋還未揭去,否則她臉上的戲誰笑意可能會使任何好脾氣的男子當場翻臉。
她微點蟀首,算是聽到他的話。
「那……我要掀頭蓋了。」即道自己表現得很蠢,莫群紹很有自知之明地沒再繼續說下去。少了頭蓋的阻隔,應該會比較聊得開吧!
她再次點頭,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樸直口拙的魯男子模樣,不由得微感內疚,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當個冤大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卻迎娶了她這個完全不值的妻子回來……頭蓋揭去,單遠憐抬頭,喜燭散發的暈柔光芒落進了眼中,讓她一時看不清楚眼前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