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獵愛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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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你真的不打算剪嗎?」她期待地看著他。

  他笑著搖頭,粉碎它的希望。「這是一項承諾,我不能剪,剪了,就會破壞承諾。」

  「承諾?」她蹙眉念了一次,彷彿這是個很艱澀難懂的詞。「對方是女的?」

  方擎挑眉輕笑。他喜歡她這種帶著酸味的問法!

  「是不是啊?」他笑而不語的模樣激怒了她,潘若瑀不悅地插腰。

  「沒想到你連喝醉了都這麼聰明。」這句明褒暗貶的讚美,等於間接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沒有喝醉。」潘若瑀不滿地咕噥抗議著,他的承認讓她心情倏沈,因醺然而愉悅的輕悅感覺在剎那間離她而去。她好像從雲端重重地落到地面,摔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是傻啦?潘若瑀擰眉,搖搖頭,不悅地檢視全身上下。她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嗎?哪有從高處落下?身上也沒半點傷痕,又怎麼會好痛?她運轉著被酒精淹浸得有點遲疑的腦子,半晌,格格地笑了,她好像真的喝醉了。

  「去睡吧!」她那酒醉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微唒,想將她扶起,卻被她一把揮開。

  「你還沒問我問題呢!大家有來有往,我不想佔你便宜。」潘若瑀嗤哼,仰首驕傲地說:「問吧!」

  既然盛情難卻,他也就順水推舟了。「你為什麼想寫關於阿拉米人的事?」

  「我想做給大家看啊,證明我是有考古學方面的能力的。」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臉上的神情微微一黯。

  「有人不信任你的能力嗎?」方擎柔聲問道,想誘出最深層的原因。

  潘若瑀微怔,將雙腿併攏起來,用手環住,下頷枕在膝蓋處,望著火堆的瞳眸,因回憶而逐漸迷離。

  「很多人,他們都不看好我的發展。」許久,她才緩道:「同學、教授、我父親,還包括我自己,雖然我在學校的成績很好,但我從來都沒有實質的表現,不像哥哥可以參加考古的勘測。我父親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我知道,在他心目中,我總是比不上哥哥,不像他一樣那麼有考古的天分……」

  他想安慰她,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中。她所述說的是一個他不存在的世界,他完全不瞭解,又怎能隨便給予安慰?不管對她或對自己,這都是一種敷衍。「既然令兄有考古天分,為什麼會是你來走這一遭?」他收回手,繼續問道。

  很明顯地,他看到她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蒼白,她環膝的雙手陷進臂肉裡,用力的程度連指節都泛白。他知道,他觸碰到了最重要的關鍵,在此時,他選擇沉默,說與不說,都是她的權利。他不想逼問,不想她在翌日酒醒後恨他的趁人之危。

  「我害了他。」她語音平板,神情僵硬。「那一年我七歲,哥哥十五歲。以前父親就常常利用寒暑假帶哥哥參加考古,不管我怎麼吵,他都說我太小,不帶我去,那一次很難得,父親第一次答應帶我到考古現場去。」

  小時候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個國家,只知道這一次沒有被爸爸和哥哥丟在家裡,讓她雀躍不已。她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她很興奮地纏著哥哥問東問西,哥哥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等到他們開始工作,我才知道我不該跟來的。沒有人理我,就連哥哥也忙著跟在爸爸身邊認真地學東西,沒辦法陪我。我只好到處遊蕩,看到工作桌上有一把十字弓,我就很好奇地拿起來玩,才七歲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個危險的舉動。而且大人們都忙著各自的工作,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阻止我。」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把弓的觸感,很重、很重,像千斤重的大石,壓在她的心坎,緊攫住她的記憶,拋不去也甩不掉。

  「也不知道是觸碰到了哪個彈扣,箭頭就這麼射了出去,射到旁邊其中一頭我們騎來的大象腿上。大象一直嚎叫著,叫得好大聲,我完全被嚇呆了,只能拿著弓,一直站在那裡。」恐怖的畫面歷歷在目,她眼眶已紅、聲已哽咽。

  她數度想逃避,不去正視她不願回憶的過往,但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力量,卻支撐著她,給予她勇氣繼續面對。沈緬於回憶的潘若瑀不知道,曾幾何時,方擎已將她顫抖冰冷的手斂入掌中,默默地、堅定地傳導著他的熱度。

  「大象暴躁地踏地,整個地面都一直動搖,它好像發了狂似地朝我直衝而來,我被嚇得根本跑不動,突然間,有人把我推開,那時候我只聽到我父親淒厲大叫,等我回過神,才知道,距離我最近的哥哥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她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才續道:「哥哥閃避不及,被大象踏中了雙腿,自膝蓋處截肢,從此只能坐在輪椅上度過他的一生。」

  方擎沉痛地閉上眼。這對她而言是怎樣的一個心靈折磨?

  「沒有人怪我,他們都自責,卻完全沒有一個人怪我。」潘若瑀以膝抵額,淚流下雙頰。「是我害了哥哥,讓他沒有辦法繼承爸爸的衣缽,也毀了他的人生;是我破壞了父親的期望,他一心一意想將哥哥栽培成一個優秀的考古學者的。我闖下了大禍,卻都沒有人怪我……」她咬緊了牙,已泣不成聲。

  「所以你選上了考古這條路,想要補償他們」方擎輕撫過她緊顰的眉,低聲問道。「他們的人生毀了,你也要犧牲你的人生下去陪葬?」

  「不!」她倏地抬起頭來。「這不是補償,我闖下的禍不管我再怎麼做,永遠也補償不了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勉強自己來這裡受罪,真是你所願嗎?」他凝望著她的眼,看到她心靈深處的悲痛,他亦感同身受,可是他無法見她就這麼被罪惡感緊緊束縛了人生。「你真想走考古學這一條路?你父兄想見你這麼做嗎?」

  她看著他的眼驚恐放大,彷彿他突然間化為一頭噬人的怪物。她一直認定自己該這麼做,也一直堅持這麼做,而今他卻潛入了她的思想,想要挖掘她不願碰觸的真實。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要——」她不住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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