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診室外的趙晴盯著門板,反省起自己以往的強悍作風。她和他對事情要求的標準不同,但是她就一定正確嗎?他就一定錯誤嗎?他有他的想法,只是她從不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要改!要更宏觀地多方思考!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或許……我該去找春梅。她念在舊情的分上,或許多多少少會幫助我一些。」洪天明狡猾地說道。
「你可以試試看,不過要有吃牢飯的心理準備。」高仁傑雙手交握擺在桌上,頗有法官判案的架式。
「仁傑,洪伯伯今天拉下老臉求你了。」洪天明見狀,旋即變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個箭步上前,雙手顫抖地拉著高仁傑的手不放。「我媽媽已經快八十歲了,我怎麼忍心告訴她我不但破產而且還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告上法庭?」
高仁傑冷哼一聲,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
洪天明的眼淚鼻涕立刻打停,他扭曲著臉,一見借錢無望,馬上伸手用力一拍桌子。
「你給我小心點,不要以為你有名氣,我就動不了你。我告訴你,病患多,一定有人看出毛病來的。」他出言恫嚇道。
高仁傑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做人不要太絕,我會找到你的把柄的。」
「被一個把柄比我還多的外人威脅,這倒是頭一遭。」
高仁傑好整以暇地推推眼鏡,一派斯文的模樣,擺明不將洪天明的話放在心裡。
「哼,我們走著瞧!」洪天明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也很好奇你接下來能耍什麼手段。不過,基於對長輩的尊重,請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你剛才的話,我已經做了全程的錄音。」
在洪天明的目瞪口呆中,高仁傑從文件下拿出一枝小錄音筆。
「姓高的,我們走著瞧!」洪天明氣得捏緊拳頭,馬上轉身走出看診室的門。
「沒想到你也有山窮水盡到向人乞討的一天。」趙晴冷靜地抬起頭,迎上洪天明錯愕的眼神。
「這是你對爸爸說話的態度嗎?!」洪天明破口大罵道,臉上每一處肌肉都擠滿了憤怒。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我爸爸?」她不客氣地反問。
「你媽媽說她……」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我媽媽年輕不懂事,被一個騙子蒙騙,這樣就足以證明你是我爸爸嗎?要不要我們去問問你太太,看她同不同意這樣的說法?」趙晴交叉著雙臂,滿不在乎地看著他。
「你這麼不孝會有報應的!」洪天明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如果你的報應都沒有到,那麼我的絕不會比你早來。從現在開始,多做一點好事吧,也許還會得到個善終。」趙晴語重心長地說道,然後提起她的水果袋,頭也不回地走入看診室。「慢走,我不送了。」
砰!!
診所的大門被惡狠狠地甩上,診所裡的隔間甚至都為之搖晃震動。
「你什麼時候來的?」高仁傑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道。
「來得夠久了。」趙晴微微傾身,把頭垂到他的肩膀上。「借我靠一下。」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口氣以壓抑住心頭的虛空。
「打擊敵人時,我從不留情。可是,當對方和我有著血脈關係時,我還是無法大刀一揮、斬草除根。雖說那個人生而不養、棄之不理的行為可惡,絕對不值得我同情。可是,我心裡就是不舒服。」她的聲音孱弱得不似她。
「你只是外表看起來太過堅強,其實你一直有一顆敏感的心,所以我不覺得你真的會對他趕盡殺絕。」高仁傑一手撫著她的髮絲,一手輕拍著她的背,用他的方式呵護著她。
「你的意見呢?」她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直視著他。
「讓他試著過過窮途末路的日子,然後在他徹底灰心之際,再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我們可以不同情他的遭遇,但是他的母親的確也是年邁了,不該跟著他受苦。」他澄明的眼裡有著仁厚的光芒。
趙晴拉起他的大革,把臉頰輕輕地偎近。
「我嚴苛,你寬容。我反向思考,挑剔著所有人的毛病,你則是正面地在為每個人尋找一個人性本善的理由。」她低語著。
「所以,我們才相愛。所以,我們才結婚。因為我們是彼此遺失的另一半。」高仁傑捧著她的臉頰,用他沉靜的視線述說著他的心。
「親愛的另一半,那就照你剛才說的去辦吧,我懶得告他了。」
她聳聳肩,給了他一個大笑臉。
「真好!」高仁傑咧開嘴開朗地笑著,像個被老師誇獎的小孩。
趙晴凝視著他的笑,心裡的不安被他的笑容整個撥散。
原本還擔心他不夠堅定,無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原來又是她的偏見在作祟。沒有她,他的生活其實運行如常。
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她可以很放心地把自己再度交給他。
「對了,今天怎麼想到來找我?」高仁傑好奇地問道。
「喔!」趙晴舉高手臂,一股腦兒地把一袋水果全都拋到他的手裡。
「你帶這麼多水果來做什麼?」他不解地問道。
「你最喜歡什麼水果?為什麼?」雖然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不過既然來了,那就隨口問問吧。
「最喜歡鳳梨,因為吃起來很刺激。」他回答得很認真。
她點點頭,突然想笑。他的喜好不大溫馴嘛!
「最不喜歡什麼?」她又問。
「木瓜——那種軟軟的口感有點嚇人。」他咋舌做了個怪表情。
她又點頭,他則失笑出聲。
「怎麼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這些問題?」他把水果放到桌上,拉著她一塊兒坐到他的醫師椅上。
「因為我想知道我是鳳梨還是木瓜。」她隨興答了一句。
高仁傑望著她,蹙起眉來想了三十秒。
「我覺得都不像。」他誠心誠意地做出了結論。
「好答案!」她拍拍他的臉頰,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給你一個獎品。」
「什麼獎品?水果嗎?」他倒過身,拉過那一大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