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蹬蹬──
馬蹄疾奔的聲音在深沈的夜中,顯得分外地急促與焦急。
精壯黑馬上的黑衣人伏低了身軀,一馬一人與夜色融為一體,那縱奔之速是存心和夜風較勁的。
黑衣人夾緊腿下的駿馬,讓馬兒再快些奔騰。
「喝!」
關竣天拉住韁繩停馬的同時,矯健身軀就已翻身一躍下馬,走向蓮院。
外院裡,一盞盞的燈籠映得黑夜如白晝般通明。一排奴僕以秋荷為首,全站在門邊,凍得臉色發白,卻沒人敢挪動半步。
「采兒怎麼會不見?!」關竣天低吼出聲,臉色黧黑。
五日前,他人在山西邊城,接到蓮院傳來的消息,說是采兒失蹤了!
他接到消息後,便沒日沒夜地狂奔回蓮院,而算算時間,采兒居然已經失蹤近十日了!
「秋荷該死,沒瞧出采主兒的心意,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秋荷滿臉淚痕地把紙張遞到關竣天手裡。「采主兒留了張紙條給關爺!」
謹遵大哥之意,應采兒歷練人生去也。
關竣天瞪著紙上的娟秀字跡,大掌一縮,把紙張揉搓成一團。
「既沒有去處,也未言明歸期,采兒根本是在胡鬧!」他咆哮出聲,黑眉惱怒地閃著寒光。
像應采兒這樣的金枝玉葉,出門在外一個時辰便可能毀了她的一生。
年關將近,盜匪原就較平時猖狂。
失錢事小,他怕的是采兒這樣的容貌,惡人看了很難不起歹心。而她既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身子骨又極弱,萬一不幸受了風寒,病餒在路旁……
關竣天愈想,深挺五官嚴厲地近乎猙獰。
該死!他明知道采兒容易不安,當初為什麼不多費一點時間,寫封書信解釋他先離開的原委,好讓她安心呢?現在可好了,她丟了張紙條便離家出走,擺明了就是和他鬧彆扭!
「你們是怎麼看顧人的!連采兒溜走了,都毫不知情!」關竣天利眼一瞪,一票奴僕們全都嚇到不敢動彈。
「關爺莫氣,全是秋荷的錯。」秋荷往地上一跪,哭得滿臉通紅。「采主兒離開的那一晚,她早早便就寢了,臨睡前還不忘催促我照著她所畫的鞋面,縫雙繡花鞋給她,我怕燭光擾著她的睡眠,自然是回房去縫鞋。」
「她本來就不是愛妝扮之人,連繡花鞋上該做什麼鞋樣,她可能都弄不清楚,又怎麼會心血來潮地要你替她繡鞋面呢?你向來機靈,怎麼會沒多留心些呢?」
關竣天面無表情地看著秋荷,濃眉銳眸在斂去所有情緒後,便森冷地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了。
「采主兒說,那雙鞋是她的嫁妝,催著我一定要快快做出來。」秋荷打了個冷顫,小聲地說道。
「嫁妝?」關竣天瞇起眼,冷冷地問道。
他都還未開口提親,她竟然快快樂樂地辦起嫁妝來了!
「采兒打算嫁給誰!」關竣天唇角一僵,就連頸間的脈動也凍凝了起來。
「采主兒說……」秋荷偷瞄了一眼關爺的表情,呃──采主兒還真是瞭解關爺,連他此時暴怒的表情都學了個十成十。
「說什麼!」他額上的青筋畢露,臉上寒意森森。
「采主兒說──她要嫁給誰,您心裡有數。」秋荷據實以答。
關竣天指關節發出喀啦一聲,清楚聽見自己氣到頭頂冒煙的聲音。
「我心裡有數才有鬼!我連她現在人在哪裡都不知道了!」關竣天一拳捶向牆面。
牆面上掛的一隻蓮紋青玉燈,顫巍巍地晃動了下。一幫奴僕們全都低下了頭,沒人敢抬頭看他,就怕那拳頭待會兒「不小心」落到自己身上。
關竣天看過前方一群心驚膽跳的下人,兩道濃眉擰成小山狀,卻是開始調勻了呼吸。就連他都沒料到采兒會玩上這麼一招「離家出走」的把戲了,又怎能怪罪這些人照顧得不夠周延呢?
「秋荷,你站起來把采兒那天離開蓮院的事,仔細地說一遍。」關竣天的聲調平穩地像沒事人一般。
「那天夜裡,東邊小門突然起了場小火災,護院保鑣們全都去救火。我怕采主兒害怕,便到她房裡瞧了瞧,一見床榻上依稀有個人形,以為采主兒仍在睡,便沒有驚醒她。誰知道床榻上的人形是采主兒用枕頭堆起來的。她早就趁著混亂,從西邊小門溜走了。」秋荷聲音嗄啞如沙,顯然這陣子完全都是以淚洗面的。
「那……采兒這些時日可有什麼異常?」他再問。
「采主兒最近食慾頗佳,就連喝藥湯也都不皺一下眉頭就吞了下去。現在想來,她必然是為了把身子骨養壯。」秋荷自責地掐著自己手臂。「都怪我不好!早該發現她的不對勁,還被她編出來的什麼繡花鞋給弄得分神了!」
「采兒的心思,若連我都摸不透,你又能奈何。她帶了什麼東西出門?」他問。
「除了一件玉色狐毛斗篷,和她騎馬時所穿的那套小廝服,她什麼也沒帶。」秋荷據實以答。
「該死!她連一點銀兩都沒帶,是打算在天寒地凍時,把自己餓死嗎?」關竣天發現自己的背後泛起一陣陣的寒意,失去她的恐懼開始淹沒他。
采兒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還知道帶了件小廝的衣服女扮男裝。然而,那又能偽飾多久呢?
她生得那樣一副好容貌,旁人真要起歹心,也不會分辨她是男或女。加上清人入關之後,所有男子都要剃髮的。采兒那滿把的青絲,哪能不露餡。
關竣天掐緊了拳頭,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否則他會先被自己的擔憂給嚇死。
「采兒是騎馬離開的嗎?」他沈聲問道。
「馬廄裡的馬沒有少。」秋荷回答。
「那她肯定走不遠。」關竣天的目光轉向蓮院裡的護院師傅們。「我上回遣人回來交代的事,全辦妥了嗎?」
「出山西的各個路口都已經派人看著,采主兒只要經過,便會有人回報。」護院之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