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下星期就要回到那塊有著許許多多痛苦回憶的土地,心思不禁翻湧難平。
這四年以來,她幾乎要忘去那一段過去,如今再觸及那道傷口,才知痛楚依舊——
在她十二歲之前,她一直還以為養父母是她的親生爸媽,直到有一天養父喝醉了,又開始打養母,為了護衛養母不被毆打,她出言頂撞養父!沒想到換來一陣毒打,打得她滿身瘀青。
「你這小雜種,吃我的,用我的,居然還敢罵我?」養父說,又一腳踢向她的肚子。
養母撲過來抱住她,「你干革命什麼?你要打打我好了,不要打孩子出氣。」
「她又不是我的孩子,還要我養她,我不爽不行嗎」一句話將她打進了地獄。
她驚愕的瞪著養父,說不出半個字。
「你不要亂說,昀昀是我們的女兒。」養母很快的否認他的話。
養父手提米酒瓶,灌了一大口後大笑,「你在騙肖!她是你去孤兒院抱回來的,還是偷抱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是領養的,才沒有偷抱——啊!」養母才知上當,慌忙地捂嘴。
「媽媽,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我是你和爸爸的女兒,是不是?媽媽,你告訴我呀,媽——」她驚慌失措的叫著。
才十二歲的她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養母是因為喜歡孩子才領養她,當時她又哭又叫的,最後趴在養母懷裡哭到睡著。
那年起所有的事都改變了,養父打她打上了癮,心情不好——打,賭博賭輸了——打,上學要繳學費——先打一頓才給。桑昀對於養父的虐待只能繼續忍耐,直到她長大能夠出去工作賺錢為止,那時她便能脫離這個家,並且將養母救出來。
她的養母對她一直很好,她是個可憐又歹命的女人,每夭辛苦的從早工作到晚,回到家還要被丈夫揍,第二天仍然帶著滿身的傷痕又去工作,她從來不懂得反抗,始終認命的承受這一切。
她還記得她的養母會偷偷的塞錢給她,並交代她不要讓養父發現,以免又被他搶去簽六合彩。
十九歲那年起,她白夭在一家餐館打工,晚上則去上夜校,這樣她就不需要回家拿錢,又可以讓養母不必再工作得如此辛苦,不料養父愈賭愈大,竟向地下錢莊借錢,利息愈滾愈大,到最後比借貸的金額還多出兩倍,這樣一筆龐大的天文數字,她和養母工作幾輩子也還不清。
接下來就像報上的社會新聞一樣,她的養父賣了她抵債,要將她送去酒店當小姐,她絕望、恐慌得彷彿天地間沒有她可容身之處,直想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直到尹元鼎解救了她……
前塵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再去回想,仍是如此無奈、淒涼。
淚,並沒有淌下。桑昀告訴自己,她必須堅強,為了報答尹元鼎的恩情,再苦再難她都願意承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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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 士林近郊
邵汪桂蘭坐在她的「太后椅」上,睥睨著神情雖閒散,眼光卻如鷹般銳利的邵毓奇,他就坐在她正對面,蹺著二郎腿,喝著上好的鐵觀音。
邵毓奇壓下剛升的懼意,提醒自己她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傷害他了,現在的他有了反擊的能力,不會站在原地把挨打,這世上沒有人能輕易的擊垮他了。
「親愛的奶奶,您今天是找我來發呆的嗎?沒事的話,我公司忙得很。」邵毓奇放下杯子,輕扯下嘴角,諷笑的說。
「坐下!」她擺出慈禧太后般的威儀,喝道;「那天為什麼沒有來?忙到連通電話也沒時間打嗎?」
她今正好八十歲,雖滿頭白髮,卻不見老態龍種,尤其是那出身尊貴的架式,必定是出身名門世家的千金,莫怪乎對於血統要求之嚴,更是超乎人想像。
邵毓奇不想裝作聽不懂,嘲弄的大笑數聲,「哈——你會希望看到我參加那場盛會嗎?想必來了許多大人物,丟了您的臉還請原諒,我是想您的大壽之日,我這外人還來惹您生氣,不是太掃興了嗎?怎麼?是我誤會了?」
「記住你自己的身份,要不是邵家,你休想有今天的一切,你該感恩圖報,而不是恩將仇報。」她犀利的刺戳著他的弱點。「不要再跟我油嘴滑舌,你是不配參加,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最好按照我的意思做。」
「不錯,我是邵家的養子,這點您可是隨時在提醒我,我想忘都忘不掉,要說我是不是恩將仇報嘛!您心裡有數,我就不再多提!免得您不愛聽,又要說我以下犯上,目無尊長,我的回答您滿意嗎?」他挑動眉梢淡淡的嘲諷,臉上卻是不痛不癢。
邵汪桂蘭的臉猛地刷白,宛如無法容忍有人敢對她說這種大不敬的話,嘴抿得更緊,兩眼像死魚似的瞪著他。
「你別忘了,邵家的主權還在我手上,你再敢這樣對我說話,不怕我轟你出門嗎?屆時你可就是真的一無所有,那是你要的嗎?你想清楚。」
邵汪桂蘭從不需要用威脅的手段,如今真有些窮途末路,是因為她開始害怕了,怕邵毓奇的勢力愈大,她能掌握的實權就愈少,遲早邵家的一切將落在這外來的孩子手中,她無法也不能接受這事實。
邵毓奇攤開雙手,有恃無恐的笑笑,「請便,您隨時可以將我從邵家除名,我還會心懷感激,至少現在的我在外面不會餓死,不過所有的後果,您——承擔得了嗎?」他露出邪惡的笑容,為了保護自己而去恐嚇一位八十歲的老太太,邵毓奇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