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中傑一驚,但神色未顯慌張。他猜想的果然沒錯,難怪老頑童急著彌補多年的遺憾,一直怪他動作不夠快。
「你既然檢查出來有這毛病,為什麼沒有通知我?」而自己也不應該,見老頑童日顯疲態,竟毫無所覺。
「阮先生堅持要保密,說是最後的日子,他想過得有尊嚴,而不是整天待在醫院裡等死,他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楊醫生緩緩解釋緣由。
以老頑童好強的個性,閻中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與理由。
「那現在該怎麼處理?」他並不想任由老頑童的生命消逝,縱使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總是用董事長這個稱謂模糊掉所謂的養父子身份,但是,他的再造之恩,他全記在心上。
「他不願留在醫院做化療,所以能做的只是藥物控制,但效果有限。」楊醫生仍想挽救阮錦農的生命。「如果可以,勸勸他接受化療……」
閻中傑只是擺擺手,臉色僵青,努力的適應這突來的消息。
「我知道他的個性,那樣沒有尊嚴的活著,不是他想要的。」換作是他,他也寧可利用剩餘的生命,努力完成未了的心願。
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別人無權插手,就算心痛,也得接受。
「去看看他吧。」楊醫生明白的點頭,不再勉強。
閻中傑緩慢的移動腳步,正琢磨著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心目中的老頑童。不過,一進到專屬的加護病房內時,阮錦農已笑開一張大嘴。
「嚇著你了吧!」阮錦農面露得意。
「這不是小病,虧你還能笑的出來。」習慣彼此的對話模式,閻中傑也不刻意用禮貌、或是對待病人的態度對他。
「能笑,當然就努力的笑,能活,當然也要有尊嚴。」阮錦農聳聳肩,仍是那一派無所謂的樣子,知道他的病已經無法隱瞞下去。
「現在有什麼打算?」閻中傑尊重他的決定。
「當然是馬上出院。」阮錦農二話不說的想拔下點滴。
「用不著這麼著急。」閻中傑壓住他的手,關心之情全寫在眼底。「你得多休息。」
阮錦農當然感受到他的情緒,反倒是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掌。「我沒看錯你!」
二十幾年前,他把兒子媳婦趕出家門之後,他們音訊全無,正在氣頭上的他,也索性不再找尋他們的下落,決定孤身一人過日子。
也不知道是注定,還是怎麼著,他偶遇當時父母雙亡,年僅十歲的閻中傑,正以他高於一般小孩的身高體型,在建築工地裡幫忙搬運磚塊。
幾乎是直覺的,他欣賞閻中傑眼中的傲氣,於是他半是威脅、半是利誘的讓閻中傑跟他一起生活,在他的公司開始工作。
雖然沒有血緣,他卻放心的讓閻中傑參與公司的內部運作,雖然沒有正式的認養手續,也沒有稱謂上的改變,但是,他們的感情卻來得深刻。
「少了你在一旁搗亂,日子會很無趣。」閻中傑無法壓抑胸口的翻滾,這些年來,老頑童已經成為他的親人,而親人即將離開人世,他怎麼能無動於衷。
「我還沒死,別擺這副送終的瞼給我看。」從知道病情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阮錦農從難以置信到接受,甚至可以坦然面對。「只要幫我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什麼,我已經替你找到她了。」閻中傑想起那個粗魯的女孩。
「真的?」阮錦農幾乎要從病床上跳起來。
「你在這裡休息幾天,我是說,好好休息幾天,別想東想西,給我一個禮拜,我會把她帶來給你看。」他需要休息,但是閻中傑知道以他的個性,不是會聽從安排的,所以只能用這一點來威脅他,讓他安靜休養個幾天。
阮錦農原本還想反駁,但是一看到閻中傑堅持的眼神之後,也乖乖點頭。
閻中傑讀出他眼中的期望:心裡知道,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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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已是月明星稀的暗夜。
向僕傭問清楚,那身份未明的阮小姐身在何處後,他直接往她的房間走去。
「開門。」閻中傑大力的在房門上敲著。
「很曉了,我已經睡了,有事明天再說。」阮青睜著一雙大眼睛,坐在椅子上直盯著窗外,一點也沒有睡著的跡象,只是,她不想見到他。
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只把她留下來,而沒準備梁大哥的房間?
「我說開門!」閻中傑不理會她的拒絕,執意的敲著門。
「我說不開,你聽不懂國語呀?」阮青瞪著門好一會兒,決定還是不理他。
門外的閻中傑不知道是不是聽出她的不悅,沉重的腳步聲終於緩緩離開,還她一個清靜。
阮青回到床上,用被子將頭蓋上,存心當一隻鴕鳥。
沒想到,她真的回到這個地方,這個屬於她爸爸成長的房子裡。
「爸、媽,你們真的覺得,我屬於這個空洞的房子嗎?」阮青對著空氣問著。
當她在秘書的安排下,踏進這個屋子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覺得格格下入。
她一身乾淨、卻顯得寒酸的穿著,別說是阮家的孫女,連個門房的衣著都比她來的體面,每個人眼帶好奇的神色,刺的她渾身不舒服,直想大聲吼個幾聲,叫他們別再看了。
她直來直往的個性,最見不得一臉酸相,又敢怒不敢言的人,這樣比起來,那個傲慢的不可方物的男人,還顯得老實一點。
至少,他很清楚的表現出他的懷疑,而不會裝出一臉崇敬的面孔,而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那個男人叫閻中傑,是阮錦農收養的小孩,她看過報紙上對他的描述——
不可一世。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報紙是這麼寫的,而且,她也真實的領教過。
要不是有滿身的自信,尋常人不會給人那麼大的壓迫感,由此看出,阮錦農是真心看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