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衛生棉?」朱利葉貼著盥洗室的門不動,突然朝他問道。
「嗄?」梵尼西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那個來了。」此時此刻,朱利葉只能可憐兮兮地跟這個陌生男人求救。
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只有剛好坐在她隔壁的男人。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過,除了感冒之外,月事也提前報到,難怪她會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感覺像是得了瘧疾一樣難受。
運氣之差,實非她上機前所能預料。
「那個?」梵尼西望著她,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
「真笨,就是女人二十八天會來拜訪一次,沒來就會生出Baby的那個嘛!」沒力氣和外國的笨蛋打交道,朱利葉的脾氣不由自主地惡劣起來。不過,或許她該慶幸,眼前這個法國人不但會說英文,也沒傲慢得不理她吧。
「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梵尼西覺得好氣又好笑。
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隨身攜帶女性的衛生用品,又不是變態。
「我知道你沒有,你去幫我跟空姐要好不好?」畢竟有求於人,朱利葉的語氣又軟下來,因為自己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回走動。
不只頭昏、咳嗽、噁心想吐,她連肚子都痛起來了。
全身腰酸背痛不說,所有最糟、最慘的症狀她都有——簡直沒有天理嘛。
朱利葉幾乎懷疑,是不是她最近做了啥缺德事,所以老天爺才要這樣懲罰她。真有罪狀,好歹也該一條一條數出來給她聽,否則她真的無法甘心吶。
「我去要?」
很尷尬呢,為什麼他得替一個陌生女人做這種事情?梵尼西像是聽見最不可理喻的要求一般,一雙淺灰色眼瞳裡儘是充滿為難之色。老實說,他這輩子還沒碰過女性生理期用的衛生用品,甚至連衛生棉長啥樣子都不太確定。
一輩子都不會用到的東西,他怎麼可能費神去研究?
「難道你要我邊走邊漏,一屁股紅血去要嗎?」她當然先墊了衛生紙,但也不能確定衛生紙能撐多久不會外漏。她白了他一眼,已顧不得用詞是否優雅、會不會嚇到眼前的阿豆仔,只知道自己已經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衷心希望趕快換好衛生棉,回到位置上坐下來休息。
光是站立,就足以讓她耗掉所有剩餘的力氣。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期盼站在眼前的救星是個女人,至少能明白她所有的痛苦,也不會在她這麼難過的時候,還因為大男人
的彆扭在那裡拖拖拉拉——男人去要衛生棉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他去撞牆!
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絕對跟現在的她犯沖!
凝望她蒼白卻氣呼呼的臉色,梵尼西暗暗歎了口氣,莫可奈何準備做從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替她向空服員要衛生棉去。
不用說,他從沒見過說話如此粗魯的女人。
虧她長了張氣質滿分的美麗臉孔啊!
☆ ☆ ☆
朱利葉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如果飛機再不落地,恐怕她會一鼓作氣直接跳機。
坐在靠窗位置的朱利葉全身都不舒服,想小睡一下卻又睡不著,只能哀怨望著一片黑暗景色的窗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外頭一樣鳥沉沉的,好不淒慘。
才飛了八小時,什麼時候才能下飛機?
一、二、三、四、五、六,老天,還有六個小時!為什麼不一道天雷劈下來,直接把她打死就算了,卻要她受這活罪。
當然,她知道飛機上其他人很無辜,沒必要陪她一起「了結」啦。
可是她機上電影看不下去,什麼報章雜誌也都沒興趣,睡又睡不著,無法讓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好好休息:在如此糟糕的狀態下,只能睜著眼睛苦熬,讓時間分秒流逝,大家應該也可以想像她的痛苦之處吧。
所以,就別怪她混沌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了。
「要是飛機突然爆炸就好了。」朱利葉喃喃咕噥,對窗外歎了口氣。
別懷疑,她的口氣裡真有幾分真誠的期待。
「你說什麼?」一直都很注意她的狀況的梵尼西,很勉強才沒把她當作怪物看待。只是就算病昏頭了,她也不該有如此瘋狂的想法;不管別人死活,只為了想結束自己的痛苦就希望飛機爆炸,她跟恐怖份子有啥兩樣?
還好她只是希望,應該不是真的想這麼做……
「我說,我的頭快爆炸了。」朱利葉聽出他的「戒慎恐懼」,沒好氣回了他一句。瞧他緊張兮兮的眼神,難道他真以為她會做出危及機上人員的舉動嗎?拜託!她都快病死在這兒了,就算想劫機還不是三兩下就被制伏了。
「喔,那就好……」原來是他聽錯了,還好。
「好個鳥,一點也不好啦!」死人頭,她頭都快爆了,他卻說「那就好」?!這混帳有沒有一點人性?懂不懂得什麼叫作悲天憫人啊!要不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朱利葉氣得幾乎想賞他一記當頭爆栗。
看在他縱使不情不顧,終究還是替她要來衛生棉的份上,算了。
這次不跟他計較,他最好別又說出會激怒她的話來。
「嗄?」梵尼西完全被她粗魯的話嚇呆了。
他的中文並不流利,可是他很確定從她嘴裡冒出來的話,沒有一句算得上優雅,至少她的語氣和神態一點也不。
「啊什麼啊,沒跟生病的人作過伴啊!」她嗤之以鼻地道。
「老實說,是沒跟生病還這麼粗魯的人作過伴。」清了清喉嚨,一臉正經的梵尼西忍不住據實以告。
朱利葉愣了一下,斜眼瞪著他。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才頭昏腦脹四肢無力,不然她肯定認為自己是被他氣到火冒三丈,才會全身熱得不像話。
「你的臉好紅,不要緊吧?」梵尼西很關心的問她。
「你別理我,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朱利葉瞪著他,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說完,她索性用毛毯把頭一蒙,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