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咦,你在哭啊?」
抱她上救護車,並一路相陪的梵尼西,很高興地發現她終於清醒過來,總算有機會問她名字,看她在巴黎是不是有什麼親人朋友,可以先行聯絡趕來;隨後又看見她滑落兩頰的淚水,感到十分詫異。
一醒來就哭,不會是哪裡很不舒服吧?他有些擔心她又會昏過去。
一時軟弱,被無助的心情影響、朱利葉的確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掉了兩滴來不及阻攔的淚水;然而,從沒在人前掉過眼淚的她,竟然在一個可說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前掉淚,自然讓她更覺得彆扭。
「不要你管。」她硬生生回道。
想抬手擦去淚痕,可恨她的手一點力氣也沒有,完全抬不起來。
下一秒朱利葉才發現,梵尼西竟握著她的手,而且似乎一直都握著。
話說回來,她可是因為沒力氣甩開他的手,也沒力氣罵他要他放開,所以才任他佔便宜的喔。總之,她絕對不是因為莫名其妙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感動,才一時傻住的……
絕對不是啦!
「你別哭啦!我沒學過怎麼哄女人耶。」梵尼西侷促不安的模樣,的確像是沒哄過女人的樣子。
「我沒哭,也沒有要你哄我。」死人頭,不會哄人,也不會識相點當作沒看見!朱利葉軟趴趴的語氣少了分力道,難以表達不悅,眼神倒是瞪得夠用力,索性否認自己。
「好,你沒哭,是我看錯總行了吧。」察覺她的彆扭,梵尼西不想在救護車上和病人爭吵,繼而讓救護人員用不以為然的眼神批判,所以並不堅持拆穿她睜眼說的瞎話;甚至他乾脆伸手把她臉上的淚痕都抹掉,好心地替她粉飾太平。
不會哄女人,可是他聽得懂「人話」。病人最大,她高興就好。
然而,他這過於明顯的舉動,卻讓她蒼白的臉龐湧上淡淡血色。難堪不已地躺在救護車上,連轉身不去看他的力氣都沒有,朱利葉從未覺得如此尷尬。
可惡,他擺明在消遣她嘛!
更可恨的是,她只能像是待宰的雞鴨任人消遣!連大吼大叫的力氣都沒有,她哪來的精力跟消遣自己的人對戰,好好的反將對方一軍。她可是「朱利葉」耶,竟然因為身體不中用,讓男人佔便宜佔到她頭上來了!
真是窩囊吶!
「希望是因為種族不同,我們才會如此溝通不良。」梵尼西似笑非笑地將他始終握在手心的左手放下,突然覺得她這人還滿好懂的。
不是嗎?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連純粹的好心,都能被她誤解成惡意的消遣,他已無話可說了。
無所謂了,反正萍水相逢一場,緣分僅止於今天。
朱利葉擠出力氣,有些用力的看著一個人在那兒感慨不已的梵尼西。最好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裡頭,沒有任何關於種族歧視的涵義存在。
否則,兩人就別狹路相逢。
「你在巴黎有親人在嗎?」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敵意,梵尼西兀自問道。
何必在意?眼神殺不了人,她再用力瞪也沒有用。在他看來,白費力氣的人恐怕比較辛苦,對方肯定是不痛不癢。
朱利葉輕輕點了頭。
「聯絡得上嗎?」他又問。
朱利葉又點點頭,開始有點明白他問這些話的意思,繼而莫名地生起氣來。縱使是不相干的人,可是他現在丟下她,不會太過分了嗎?說起來,在親人出現以前,她唯一熟悉、比較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啊。
結果,他卻打算丟下她一個人不管。一點人類該有的同情心都沒有!
「既然這樣,你介不介意我下車先走一步?」梵尼西證實了她的猜想。
本來,他下飛機就還有事要去忙,為了她昏倒才拖延至今。
還沒通知早約好的幾個人,得快點跟他們聯絡,否則他們說不定以為他一下飛機就被歹徒給擄走了,恐怕會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這女人都有力氣瞪他了,應該不會再昏過去一次吧。
「不介意,多謝你的照顧了。」朱利葉冷冷地回答,意思意思道了謝。
在父母趕到之前,得一個人孤伶伶等待,讓她有點害怕。
不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推在生病上頭,可是她真的認為是因為病了,自己才會變得如此不中用,一點也不像原來勇敢自信的自己。
梵尼西對她的冷漠不予置評,也沒傻得以為她真的心存感激。
那點言不由衷的感激不要也罷。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沒找到你的家人,就打電話給我吧,到時看看我能幫上你什麼忙。」雖然她一直不友善,一點也不懂得感激他的幫助,梵尼西還是掏出名片塞在她不怎麼情願拿的手中,省得她要是沒找到家人,連求助的人都沒有。
這可能是他對她僅存的好心。
對一個陌生女子,他已經付出過多的同情心。
梵尼西不由得自嘲,也許是他在事業上汲汲營營,漠視女人的存在也不近女色太久,所以老天爺才故意用這種惡劣的玩笑方式,讓他不得不正視地球上,還有女人這種難以搞定的生物。
要救護車在路旁稍停,梵尼西就在自我懷疑中下了車。
在他下了救護車之後,朱利葉相信自己不會找不到父母,隨手便想把他的名片扔在車上,念頭一轉又暫時收下,使力握在手中。
這張名片,極可能是她的救命符。
最近的運氣頗差,又是感冒、又是史無前例地昏倒,連還不該報到的月經都選在她難過不已的時候,提早十幾天報到;萬一真的找不到爸媽,連外婆家的管家都聯絡不上怎麼辦?還是等警報解除再丟吧。
反正那傢伙早走遠了,哪知道她名片是丟還是不丟。
賭一時之氣,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何況,笨人才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她可是比較喜歡當聰明人,從沒有當笨蛋的意願呢。
留著名片,保險為上。
☆ ☆ ☆
休養了幾天,朱利葉的精神也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