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老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對於我在電話裡跟他說已和人共同生活,不擺婚宴卻入了對方戶籍時,老頭的聲音似乎就顯得有些怪異。
在那通電話之後,我絲毫不意外開始出現徵信社的人跟監。
有沒有搞錯?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是我沒有對象的話,要在他的生日宴會上替我找個老公,以保我後半生有個倚靠的。想也知老頭實際上在打什麼算盤,肯定有不少政治名流、企業家族願意和老頭來個聯姻活動,好讓兩個家庭魚幫水、水幫魚。
去他的,我才不會成全老頭的利益聯姻,被他拿來當棋子用。
可惡的是,死老頭絕對有能力將我逼到絕路,一旦他們談妥,我想翻身就難了。誰知一時信口說出我早有老公,老頭竟非要我把人帶來給他看不可。
否則,我幹嘛狗急跳牆找上圓滿意求助啊!
當初離家時,老頭私下約了我去會談,答應我搬出家裡獨立時唯一的條件,便是要我每個月都自動回電報告生活狀況,否則絕對會動用私人力量,害得我無法在外面自力更生。不用說,我認為那是他怕我這個「林議程的女兒」餓死在外頭,會丟盡他的老臉。
現在聽他的口氣,難道是——怕我被騙?不,不可能的!
老頭才沒這種人性和時間關心我。
怕我的對象不三不四,到時牽累他的名聲反而較有可能。
「岳父大人,我一直都很珍惜能追到這麼好的老婆,所以我會好好照顧璦真,努力給她幸福,絕對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在我馬不停蹄的各種猜疑的思緒中,眸光灼灼的任峽不慌不忙握著我的手保證,似乎要老頭完全放心把女兒交給他照顧。
聽起來真像笑話,在家裡他可是嫌我小氣、嫌我不夠大方,什麼都嫌哩。
不過說回來,他認真的口氣還真像一回事,連我都要相信他是發自肺腑、出自真心了。只可惜老頭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對我好,只在乎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女婿,會不會在外頭丟他老臉。如果他的身份背景夠看,就算他每天在家裡荼毒我,老頭恐怕都不在意。
這點,我的資料恐怕給得不夠齊全。
老頭的臉色異常凝重,審判的眼神緊瞅著任峽不放,好一會兒後對我們揮了揮手,指示我們道:「去吧,好好玩,先去和大家認識認識,晚點我們再聊。」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老頭似乎很……疲憊?
挽著任峽的手走開,我卻不由自主地回頭多看一眼,十幾年來光通電話不曾見面的父親,這時我才發現,看上去蒼老許多的老頭滿頭華髮,已和我記憶裡形象嚴肅、寡言厲色的父親印象差異甚多。心頭微酸,我還是硬生生的抹去那感受。
我恨他,我必須憎恨、厭惡讓母親孤寂而終的老頭一輩子。
是的,為了母親我不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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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盥洗室,一見沒人我緊繃的情緒就垮了下來。
這種人人戴著假面具的場合,早已不適合十七歲就搬出林家的我。不只要面對龐大又陌生的賓客,還要應付自家人尖酸刻薄的嘴臉,真的好累人。太久沒過這種生活,我發現自己真的很不習慣,甚至省了和他們鬥法的意願,只想早早離開。
要不是有任峽在,我懷疑今天自己是否還能為母親爭口氣,在宴會上趾高氣揚。
若非他始終給我該有的支持,替我圓滑的化解自家人刻意攻擊我的道道難題,幾次壓抑住我快不顧形象爆發的怒氣,我恐怕會成為今天宴會上的笑話吧!
我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我,可是當他們當著外人嘲諷我的母親,便很難讓我繼續吞忍怒火。
關於這點,任峽好老公的形象真的夠稱職。
我失神望著鏡中,那靠著化妝和禮服襯托出來的美麗身影,突然有些想笑。
這不是我喜歡的模樣,為什麼我要變成這樣?接近我的人,只為了我是林議程的女兒,根本不在乎我是美是醜,美麗只是讓他們少些歎息的次要品。
知道我已有丈夫,一個個男人就轉移目標,攻向其他還有身價的姐妹。
失笑中,有人推開了盥洗室的內門,正在鏡中和我四目相對。彼此都猶豫了會兒,直到我轉過身直接面對來人,二媽倍受寵愛的小女兒,我的小妹。
她也是剛才唯一沒加入諷刺一族的人。
「璦真姐。」有些陌生,林璦媛還是朝我怯怯的擠出了個笑容。
在離開家裡以前,其實我最羨慕的就是年紀最小、受到最多寵愛的這個小妹。
我離家時,璦媛不過才六歲呢。
這個沉悶的家裡頭,如果說還有誰不那麼讓我討厭、偶爾會想念,就是從小倍受保護卻不似其他人刻薄、總是那麼天真單純的璦媛了吧。記得我十七歲要離家的時候,唯一在我面前哭著,說捨不得我走的人,也只有璦媛。
說來,雖然大家都寵她,但會陪她玩的人卻只有我了。
「你長大了,變得好漂亮。」許久後,我給了她和善的微笑,不由得感歎。宴會上無法好好交談,只能給對方幾抹眼神的我們,竟然只有在廁所裡才能打個招呼。
十八歲的璦媛已亭亭玉立倒是事實。
「璦真姐也很漂亮,外頭好多男人都在討論呢。」或許是因為我給了友善的回應,璦媛很快便找回當年和我熟稔的感覺,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們都在感歎,要不是璦真姐死會了,他們一定會發動最猛烈的追求攻勢呢。」
「一群笨男人。」我嗤道,卻也高興璦媛依舊沒被污染。
其實這些年來,鞭長莫及而且自顧不暇的我很擔心,璦媛在那些勢利鬼尖酸刻薄性格的潛移默化之下,長大後會不會和他們成了一個討厭模樣。
「呃?」璦媛露出茫然的表情,連我這姐姐都覺得好可愛。
「全被化妝技術和衣服給騙了。」不在意的洩自個兒底,我朝璦媛皺皺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