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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艷的鳳凰花佔滿了枝丫,像是一把正在燃燒的火炬,鮮紅吞吐著,風一吹,橘紅的花瓣緩緩飄下,像極了那不安分的火星子,而那正是蟬鳴的來源。
他被那充滿強烈生命力的橘紅給吸引住,看癡了,緩緩地走向它。
唧!唧!唧唧唧——
隨著距離的拉近,蟬鳴更是顯得響亮,幾乎震得人耳膜欲裂,可他卻無法移動腳步,目光癡癡地盯著那團火。
「很美,是不?」
一個有若黃鶯出谷般的輕柔聲音陡地在他身後響起,令他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可這一看,卻又讓他楞住。
跟他說話的是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陌生少女,模樣勉強稱得上清秀,五官端正,惟一吸引人就只有那雙閃著活力、自信的明眸。
她騎著一輛腳踏車,車籃和後座卻載滿了各式大小的汽水寶特瓶,看起來頗像一名拾荒者,這少女——
「有沒有覺得它像是棵會唱歌的樹?」少女露出親切的微笑。
「會——唱歌的樹?」一向不輕易與人交談的他,在聽到這句話時卻不由得有所回應,他轉過頭再次凝視鳳凰樹。
「是呀!若你仔細看,會發現整個樹幹都爬滿了蟬,處處有蟬洞呢!」少女牽著腳踏車越過他,停在那戶人家門口,見她掏出鑰匙,才明白原來這是她家呀!
「樹給蟬兒吃、住,蟬就唱歌回報它,讓它成了一棵會唱歌的樹!」少女打開了門,將腳踏車牽了進去。
他微微一震,默默咀嚼著這幾句話。
幾秒後,少女探出頭,臉上依舊帶著親切。「想不想更近一點的看到蟬?」
她邀他進屋?難道不怕他是壞人嗎?他有些猶豫,可她臉上的微笑像是有魔力一般,他的腳不由自主地朝她走過去,越過那扇有著紅白相間花紋的木門,進了那院子。
院子不大,約三米見方,整理得很乾淨,最醒目的是這棵大鳳凰樹,佔據了院中央,樹下擺了幾個小椅凳和茶几,顯示出這一戶人家經常坐在樹下打發時間,在靠牆的地方種了一些長得不高的植物,依稀識得那是桂樹,秋天必是一院桂花香。
另外頗有意思的是,這院子四周擺了不少寶特瓶,整齊排列著,他看一眼腳踏車上的——顯然不夠,還需要更多!
少女已經站在椅凳上張望著,片刻,她歡呼出聲。
「躲在這呢!」向他招招手,指給他看,這一看,可讓他吃了一驚,在其中一條粗如胳臂的枝幹上就已有三隻蟬了,其他更不用說,難怪這邊的蟬鳴如此驚人,幾乎整條街的蟬都在這兒了。
一個想法閃過。「這些蟬……蟄伏在土中許多年,就只為了在這一刻傾盡全力的唱鳴?!」他不禁喃喃地說道。
少女聞言,難掩好奇多望了他幾眼,這少年長得高瘦斯文,白白淨淨,看起來就像玻璃般透明,只是他的神情氣質,有種說不出的疏離,以及偶然流露出幾許深沉和憂鬱。
或許,其他人只能見到表象,可是她的眼睛卻能比常人多注意到一些事物——外表下的真實,更趨於事物的本質。
這算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她很小就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
當她見到他仁立在她家門口仰望「火鳳凰」時(火鳳凰是她為她家這棵樹取的名字),隨著時間過去,他仰頭看樹看了多久,她就看他有多久,然後一種奇妙的衝動驅使她主動開口——她想認識他!
傾盡全力唱鳴——他的用詞竟是如此與一般同齡的少年不同。
她微微一笑。「這是生命之鳴、求愛之鳴。」
求愛?這個名詞突兀地刺進他多感的思緒中,微訝看向她,女孩家怎會如此膽大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見她仰著頭,似在搜尋什麼,而她那專注的表情,奇異地讓他的心動了一下……
「呵!它成功了!」少女的格笑聲轉了他的注意。
「什麼成功了?」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是一對蟬躲在枝葉間交配呢,他瞥了她一眼,她還真是任性妄言呢!不會害臊嗎?可瞧她坦然的表情,答案顯然是不會!
「它們可以順利當爸爸媽媽嘍,過些日子它們的小孩就可以出生,相信它們一定很開心。」
開心?一抹嘲諷躍上他的嘴角。「你不是蟬,又如何知道蟬是開心的?……知道自己死期將至,迫不及待想讓自己有後代,所以拼盡全力鳴叫求偶,這樣會覺得開心?」
他的攻擊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也很不舒服,可個性柔和的她,一向不喜與人爭,她只是微微一笑。「是嗎?你眼中的蟬原來是如此,可我眼中的蟬是另一種。」她彎下身,從枯葉底下翻出了一隻褐色的蟬殼。
「……蟬兒在土中不見天日活了好幾年,直到此刻才能褪殼長成新貌,或許它們只能鳴叫一夏,可就在這個夏天,它們可以享受著陽光,大口吸著樹汁,能夠與同伴一同高聲鳴唱,讓地球上的每個生物,都能知道它們的存在,分享它們的歌聲,然後,留下可以傳承它們生命的子孫,再歸於塵土……也許以人類的眼光來看是短了,但在蟬的眼中,或許這樣就夠了吧?!」
他頓時啞口無言,再次定神看向她,而她只是坦然直率地回視著他。
「你——幾歲了?」
「十六歲,你呢?」
才十六歲?!「我十七……你感覺不像十六歲。」對她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她不像他所認知的女孩子,有種—說不出的不一樣。
她不覺受到冒犯,偏著頭笑著說:「你也不像十七歲的!」
他楞了一下,然後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彎起弧度——笑了。
看到他的微笑,她的心不禁咚了一下,好……好看呀!
「少爺!你在哪?」遠方傳來的焦急聲音讓他臉上的表情變了,冷漠的面具再度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