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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在心中暗笑,還真快進入狀況。
「兩位兄台頭一回來?」坐在勃烈對面的男子朗笑道。
「何以見得我們是第一次來這?」勃烈淡笑問道。
「面生的緊,因為打這醉顏樓開張以來,雖不敢說每次都來,但總來了不下數十次……」那男子搖扇輕笑道。
喝!這位公子還真是錢多,來這已數十次,想必砸下的銀兩已達千數以上……
勃烈可真是領教到何謂一擲千金,只不過用在狎妓這件事上……難怪宋人會輸給他們金人,頗不屑地撇撇嘴。
「在下姓王,臨安人士,兩位是?」此人名王君熙,乃一名門之後。
「我姓楊,他姓顏,打外地來。」楊玄代為回答——因為勃烈已經扭頭不理人了,遂逕自和那位王公子攀談了起來。
從簡單的交談中,他們得知,眾人不惜擲千金,為的就是要看花魁雪依依最後一次展現那號稱只應天上才有的絕妙舞姿。
「只要看過一次,你就會想要再看第二次、第三次……」王君熙露出一抹神往。
許多人來到妓院是能享受到溫柔鄉的安慰,需要花天酒地的輕鬆沉醉,並感受到與家中女人不同的浪蕩與冶艷,放縱被禮教束縛的慾望。而他們從雪依依身上所得到的,卻不是肉體的貪歡,而是另一種風情,一種可媲美天上仙人所能感受到的歡愉和滿足。
聽王君熙將雪依依說得如天上仙女一般,也終於引起了勃烈的好奇心,開始想見見這個如仙女般的煙花女子——雖然他已經非常篤定,那天所見的女子絕非煙花女,楊玄是輸定了……
驀地,響起三聲鼓擊。
咚!咚!咚!
全場立刻安靜了起來,氣氛倏地一變,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樓上的人更是抓住護欄,眼睛大睜,引領向前,露出了明顯的企盼。
鏘!鏘!鏘!
尖銳的鈸聲開始密集響起,鼓也如戰鼓般的敲擊著,瞬間將氣氛拔的尖高,令人為之一振。
然後又像開始一般,突然沉靜了下來。
從開啟的主屋門,緩緩步出一個白色婀娜的身影,臉上則戴著一副面具,只露出一雙深邃晶瑩的黑眸。見著她,勃烈整個心都震動了,即使不見嬌顏,但她全身所散發的清冷、不惹凡塵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
可還不及從驚愣中回神,白衣女子已開始動作了,她手中握著一把雪亮逼人的長劍,緩緩舉起直指空中明月,月光照在其上,射出了寒光,隨著琵琶聲輕揚,手中的長劍亦發出了鳴聲應和。
嘩!眾人不禁發出一聲驚歎。
她的身形輕靈迅疾的移動著,似團流雲,銀劍在她的手中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時像朵朵劍花,圈圈銀光教人目不暇接,時如雲中游龍盤繞直飛沖天,氣勢昂然,時後彎柳腰,劍輕畫於地如銀蛇吐信優雅俏皮,有時勢若怒濤,劍風虎虎作響,有時輕柔如潺潺流水,輕吟低回……
沒有一個人敢動或眨一下眼,深怕瞬間便會錯過一個小變化。
劍——是佩飾,亦是傷人的利器。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癡迷那長物所形成的銀光——劍光亮眼逼人,而舞者優雅絕妙的身影,更是深深打動了每個觀者的心和靈魂。
驀地,空氣中飄來濃郁的花香,抬頭一看,從雪依依頂上的天空降下片片白色的花瓣——原來是數個少年各坐在四個不同方位的樹上,慢慢用扇子將竹簍中的花瓣搧至空中,讓它們能似雪花般的飄落,覆在雪依依的週遭,似要將其淹沒。就在此時,雪依依突將手中的長劍往空中用力一拋,立在原地,足尖踏地,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快速旋轉著,手中的綵帶緊緊環飄在她的身體四周,如一團快速流動的霧氣,原本只是緩緩落下的花瓣也像突然有了生命,全都飛舞了起來;然後當一切平靜下來時,拋空的劍不知何時落下——正直挺挺的插在地上一副面具中央,而劍後的半蹲跪白衣女子在靜立良久後,才從袖後抬起頭,讓眾人看到那張絕美出塵的臉蛋,微福個禮,依依便遵循往常的慣例,轉身退了下去。
直到此時,魔咒才像被人打了開似,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自己看到了生平難得一見的絕美劍舞!終於意識到自己仍在人間,然後——
掌聲、歡聲雷動!
「天呀!果真此舞只應天上有,我今天沒白來!沒白來!」王君熙瘋狂地拍著手,站起身趴在木欄杆上,同其它人一樣大喊著:「雪依依!」
「雪依依!」
楊玄則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輕撫著胸口,劇烈的心跳告知了他方纔的情緒有多激動,他搖搖頭。「呼!終於明白,眾人為何會對她如此癡迷,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吞口口水,忍不住驚歎道;「我這下終於體悟杜甫那首詩的意義了!」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權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可是在深宮內苑也難得看到的絕美舞姿呀!」楊玄轉頭問在旁邊伺候的雲兒。「她舞是不是學了很久?還是有高人指點?」
雲兒微笑搖搖頭。「才不呢!我們雪姑娘一向都自個兒編舞,曲子也自做的,而且才花了七天時間。」
「真是神奇呀!」楊玄一邊熱烈鼓掌,一邊讚歎道。
此時眾人不再喊著依依之名,而是改喊——
「謝三杯!」
「謝三杯!」
楊玄轉頭問雲兒。「這又是什麼?」
「我們姑娘有個慣例,一旦舞完了之後,會再出來向各位客倌道謝。」
就在這時,雪依依再度出來了,即使方才舞得那樣狂、那樣激烈,她仍是一副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