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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她親眼見到小姐如何從一個熱情如火的女子變成一個咬文嚼字,處處講求禮儀規範的模範「賢妻」;原因無他,只因為姑爺是個極重禮教的人,在婚前的聘禮上,即贈上「女誡」、「女則」、「孝經」、「女論語」這四本書,他要求小姐在婚前一定要好好研習過這幾本書,在明瞭精義後,方有資格進他駱家門,要不他情願抗旨不娶。
這是多大的羞辱呀!
偏偏中了邪的小姐,居然甘願就範,硬是讓自己好好「拜讀」了這四本書,其中「女誡」、「女則」還是她以前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的書。
在洞房花燭夜的那天,她同喜娘等新郎進房了以後才退出新房,遠走不到十步,就聽到新郎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
「在我掀下你的頭蓋之前,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相公請問……」小姐羞答答的聲音柔柔響起。
孰料,駱靖堯居然考起小姐那四本書裡的內容,饒是小姐真的下了苦功,所以對答入流,就這麼折騰近二個時辰,新房的紅燭火才熄滅。
而這只是開始而已。
在共同生活後,才發現這個姑爺重禮法跟什麼似的,凡事一板一眼,家法高懸廳堂,連奴僕也要恪遵,犯者從抄寫家法一百遍、當眾棍打至驅逐都有,簡直是嚴得不得了,戚家也有家法,但是比起來,戚家簡直是樂園。
但說也奇怪,在駱家的奴僕也是怪的,也不曉得是不是早習慣了,個個都是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對這種「嚴法」,不僅甘之如飴,恪遵不悖,而且還頗為沾沾自喜,似乎覺得自己同其他家的奴僕有不同之處,當然不可諱言的,會有這種氣勢,自然是染自他們的主人。
她和小姐初來自然不習慣駱府內的冷凝嚴肅氣氛,但她為了小姐,也就入境隨俗,雖然心裡老想著在戚家那段無憂無慮的、快樂做事的時光,而最叫她心疼不忍的,卻是小姐的轉變。
荻蓮為了姑爺,壓抑住自己原有活潑好動的本性,言行舉止莫不遵照「女誡」、「女則」上的規定,出口必引用四書五經,有典有故的,雖聽得她頭發昏,卻也讓其他駱家下人甘拜下風,認為這才有資格擔當駱家的主母。
但小姐這番努力在姑爺的眼中卻不當一回事,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對她辛苦持家認為是理所當然。事實上,他也的確將所有內府的事全交給小姐全權處理,而他則專心公事,但最教人不值的是,駱靖堯因深受當今皇上的器重,經常留在學士府裡處理公事,一個月才偶爾回家兩、三天,甚至待不到一天,從小姐進門一年來,夫妻倆見面次數用手指頭再加上腳趾頭便可算得出來。
至於閨房之樂,由於姑爺似有隱癖,不喜魚水之歡,所以即使回家也經常讓小姐獨守空閨,小姐不是沒嘗試改過這種情況,她試著多加親近他,卻被姑爺冰冷斥回,要她別忘了身為大家閨秀的端莊,要她多學學班昭、長孫皇后的美德。
原本小姐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全是為了討好姑爺,但誰知兩人成親後見面機會少,即使碰面也是在冷冰冰的情況下相對著。
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年以後,小姐漸漸撐不住了,雖然表面上,還是平和有禮,但是要是和她獨處時,或者跑到位在池畔這幢獨棟繡閣時,便開始將心中的不滿,和郁氣發洩出來,將班昭和長孫皇后罵個臭頭,並拿起收放在壁後特地紮起的稻草人,當作出氣筒般的打著,而這種情況到了每次和姑爺見過面後,卻毫無有所進展時,也愈形嚴重。
唉!她真是擔心,小姐再這樣下去會瘋掉。
穎兒幽幽從思緒中回過神,這時荻蓮已經停止踢打稻草人──因為已經全散了,滿頭大汗,氣喘不已的坐在地上。
穎兒轉過身,從水盆中擰乾一條毛巾,走過去開始為她拭汗。「小姐,又怎麼了?姑爺又惹您了?」雖然明知道答案,但還是不得不問。
荻蓮無力的搖頭。「還不是同以前一樣,要我別吵他,乖乖在房間裡繡花。」接過毛巾自己擦拭。「幫我準備水,我想淨身。」語氣已不若先前的怒急。
穎兒點點頭,突然咬住下唇,哇地一聲哭出來。「我再也受不了啦!小姐,您何苦要這樣委屈、傷害自己,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啦!嗚……想您在戚家是多麼受寵、是多麼快活,怎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嘛!」
荻蓮愣了一愣,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兼好友居然為了她哭成這樣,也不由覺得心酸,可是淚水還來不及掉下,突然從樓下傳來呼喊。
「夫人,您可在上面?」是府裡小廝在叫喚。
荻蓮沒有馬上回話,因為此刻的她,全身都是汗,頭髮散亂,珠釵歪斜,這等容貌實不宜見人。
「夫人?」小廝再次喚道。因此繡閣乃是荻蓮的隱私地,一般下人是不可接近。
穎兒迅速抹去頰上的淚水。「我下去招呼他,您先把頭發放下,我一會兒上來幫您整理。」穎兒啞著聲音說道,由於駱府最忌諱丫鬟大呼小叫的,所以她立刻衝到樓下應對。
望著穎兒離去的背影,她內心不禁一陣絞痛,剛剛穎兒哭著喊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禁畏縮了一下,她到底變成了什麼樣?
荻蓮將臉埋進膝間,整個人連動都不想動。
這時穎兒又碎碎地跑上來,本想對她說,在駱家是不可以這樣大聲跑的,可是穎兒不是一般的丫鬟,而這個繡閣是她嫁來駱家唯一可以盡興做自己的地方,她幹麼還要在這設下那撈什子的規矩?
穎兒的臉看起來臭臭的。
「怎麼著?」
「老爺喚您去書房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