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開抽屜,將手電筒拿出、打開,獲得些許光明。
柳茱敏起身走到門邊,按了幾回開關,卻不見燈亮起,原來是——停電了。
背靠著牆壁,她連連深吸好幾口氣,等那突如其來的顫抖止住,才直起身子朝兒子睡的小床走過去。她拉起小小的蚊帳,透過手電筒的昏黃光線,看見了孩子熟睡的稚容。她彎下身將被子微微掀開,檢查尿布濕了沒,感覺到有些重量,便換上新的尿布。
將被子重新蓋好後,她蹲在小床邊,癡癡看著兒子可愛純真的容顏,注視他張著小嘴熟睡的模樣,她忍不住用手指輕撫那細嫩的臉頰。
她的寶貝呀……
多希望不會有任何的恐懼和黑暗,能傷害得了這純真無瑕的靈魂,她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深深祈願。
我的寶貝,你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呀!
彷彿在回應她的祈禱,未幾,室內再度大放光明——電來了。
抬起頭看著重新恢復功能的燈管,她有了淡淡的無奈和領悟——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原來是失去了早已習慣的光明——
把手電筒關掉,放進抽屜裡,她怔然地坐在床沿。
是何時開始養成開燈睡覺的習慣?
就在那一夜後——當她自黑暗中醒來,看到雲丞風趴躺在她身邊,並感覺到自己一絲不掛,赤裸裸地躺在他身下時,她的世界就完全崩塌了,即使她曾費神的想重築,卻已經回不去原來的模樣了……
本以為那一次事件,最糟的也不過就是讓她丟了處女膜,讓她有了個孩子,沒想到,現在居然也懼怕起黑暗了,她再也無法在黑暗中安然入夢了。
她實在太低估那件事所造成的心理傷害。
愈想心愈寒,茱敏閉上眼睛,逼迫自己把那一幕從腦海中除去,第N遍的警告自己別再想了,因為一想起,她就恨——
恨命運如此擺弄!
恨她與另外兩人因此產生糾葛不清的牽扯!
更恨孩子的父親!
她深吸口氣,即使理智的那一面要她別再去想已發生的事,可非理性的那一面,卻往往在她最不經意的當頭突然蹦出,讓她無法控制。
直到望著兒子的睡顏,那份黑暗的情緒,才再度消褪。
這世間就是有這麼多的矛盾,即使發生了那種莫名其妙的事,卻又可以孕育出這樣惹人憐愛的生命。
對兒子的愛,可以化解她所有的怒氣和恨意,使她心甘情願地「認命」,不再回想曾擁有過的夢想、志向,只想著現在、未來!
她重新躺下,雙眼了無睡意地大睜著。
如今,努力的賺錢,養活她和孩子,才是她唯一的目標。
等這孩子長大成人後,她再去追尋自己的夢。
只是,已經流逝的青春,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吧!她困難地吞嚥下那突然湧上的苦澀。
她閉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因為,明天還有許多做不完的事正等著她呢!
※ ※ ※
「雲丞風,我們要到營本部一趟,你要不要跟我們去呀?」李明德和伍楓橋一起走向他。
「去營本部幹嘛?」
他從電腦前抬起頭。
「送公文呀!」
伍楓橋揚揚手上的牛皮紙袋。
「途中還可以順便去泡個茶、逛逛街什麼的。」李明德嘻嘻笑道,可才一說完,就挨了伍楓橋一記爆栗。
「別說那麼大聲,你想被關禁閉呀!」
李明德露出憨直的笑,丞風則已明瞭此行的目的,且欣然同行。
坐在洽公用的小轎車中,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一遠離軍營,心情就莫名地感到輕鬆。
能在非假日時離開營區一下是件挺不錯的事,尤其營本部位在台中,從豐原到台中會有一段車程,正常時,可以在半天內往返,不過,若是遇到「特殊狀況」時,例如塞車啦、車子爆胎送修……等等,就有可能需要「一天」的時間。
盡快將公事完成的話,剩下的時間便像是偷來的。人在軍營中,資訊不若外面,難免會覺得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甚至會有坐監的感覺。在軍中凡事都得照著規矩來,而有些規矩簡直不像是人訂的,比方說有時晚點名就像苦刑一般,一些老鳥整菜鳥的花招全使出來。一樣做伏地挺身,老鳥可能只要做二十下,而隨著入伍期數的新近,次數就加倍。剛入伍時,每晚可能要做個兩百下,才能上床去睡覺,常常一倒頭,便睡得不知天翻地覆,往往覺得才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到起床哨了,更別提如果被安排半夜時站衛兵,簡直得用牙籤來撐住眼皮、用槍桿撐住身子,才能避免不支倒地就睡。
白天,有時會閒得發呆,有時則忙得不可開交,但不管怎樣忙,一樣是做看制式化的工作,週而復始。
所以在合理範圍內,就會盡可能打混摸魚,尤其趁著送公文之便,溜到市中心,重新感受那份過去很熟悉,如今卻變得很陌生的「現代感」。
「待會兒辦完事情要去哪?」
坐在後座的李明德開口問道。
「還沒想到。」負責開車的伍楓橋轉過頭問丞風。「我記得你家是在台中,不是嗎?」
「家」?這個字令他敏感地瑟縮了一下,對他而言,那只是一棟房子,供給他的孩子及孩子的母親居住。
他輕點個頭,對這個話題不想多講。
「那我們去你家坐坐,你也可以回去看看老婆和孩子,上星期日你值班沒有回家,今天剛好利用這個機會——」
「這個主意不錯!如果缺尿布、奶粉,我們還可以順道去軍公教福利中心採購。」李明德立刻附和道,哪裡都可以,只要別在公眾場合摸魚被抓到就行。
丞風沉默不語,其實他很想回去看兒子,但同時也害怕見到兒子的媽。
怕?
是的!他怕!
見到茱敏,他會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她!
察覺到他的神色有異,伍楓橋皺眉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還是我們不方便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