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祝福的掌聲響起,他倆視線依然交鎖著。
新人入座,美味菜餚也陸續上桌,觥籌交錯,不斷地有人向丞風敬酒,但他皆以茶代酒回敬,茱散則只飲用果汁——從那一夜後,兩人幾乎滴酒不沾。
隨著時間流逝,酒酣耳熱,氣氛愈來愈熱烈,大家開始討論未露面同學的近況,突地在隔桌有人冒出了一句。「月華還是沒回來呀?」
聲音雖不大,但卻很快引起眾人的注意力,且不約而同朝茱敏和丞風看了一眼,目光涵義則各自不一,有疑惑不解的、有不認同的、有好奇探索的……然後又很快收回。
他倆神色未變,他們不想叫人看出端倪。
「月華她在忙著寫論文呢!所以沒回來。」秀綺打圓場說道。
——碩士嗎?
——她念哪一門?
——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學位?
——何時會回國呢?
——她有男友了嗎?
像突然開了柵口,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詢問月華的消息,秀綺盡可能將她所知的說出來,丞風和茱敏則安靜地用餐,兩人因確定了月華不會在今天出現,而有各自的驚訝和想法。
月華不回來了!她為何會有鬆口氣的感覺?
月華不回來了!他為何會有放鬆和失落感?
驀地——
「敬你們賢伉儷一杯,祝你們幸福。」有個老同學向他倆舉杯。
賢伉儷……祝你們幸福……
在這當頭,突然冒出這一句話,顯得諷刺意味十足。
丞風沒有忽視這極富挑釁意味的話語,而當他正思索著該如何回應才能不得罪人時,茱敏突然動手倒了一杯酒,然後執起杯子站起身,在眾人還來不及阻攔前,她把酒一口飲下,並且拿著空杯對那個向他們敬酒,此時卻目瞪口呆的人說道:「謝謝你!先乾為敬了。」
她坐下時,除了感覺喉嚨有些燒熱外,並無其他異樣。
「茱敏,你還好吧?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喝的是酒?」秀綺急道。
所有人都知道茱敏碰不得酒,一碰就會醉。
「知道!但是我現在覺得還……好。」那「好」字說得很心虛,因為才沒幾秒,她已經可以感覺到有股熱流在她身體內流竄著。
「好個頭!知不知道這酒的酒精濃度有多高?」丞風咬牙切齒地說道,無法抑制擔心地看著她,他注意到她的眼睛變得更明亮了。
天!反應真快!
「我沒事!」茱敏露出微笑。「我真的沒事!」一邊說,一邊灌下冰涼的果汁,來壓制那股灼熱感。
一會兒,新人來到他們這一桌敬酒,這是第二輪了,茱敏才一站起身,就覺得腳下的地板在晃,無法站穩,若非丞風即時扶住她,只怕她會摔倒。
「來!大夥兒來拍照唷!」有人吆喝道。「難得聚在一起照相,下回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眾人嘻嘻哈哈地聚集過來,圍住新郎、新娘,合拍了一張團體照,才一拍完,茱敏立刻軟軟地倒在丞風的懷中。
「笨蛋!明知自己不能喝,還逞什麼能?」丞風忍不住低聲罵道,順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位不安好心的敬酒者,對方被他這樣一瞪,立刻低下頭。
「我看茱敏不太對勁,你先帶她回去好了。」秀綺說道。
「我也覺得你們先走好了!」斯文幫他們拿起衣服,氣氛並沒有因為方纔的打斷而變得緩和,反而愈來愈僵。
「嗯!」他們都已有過經驗,只怕沒多久,茱敏便會睡著了。
「幫我跟淨文還有學長說一聲。」他對秀綺說道。
「沒問題!」
待他們走出宴會廳,茱敏突然摀住嘴巴,掙脫丞風的攙扶,跑進旁邊的洗手間裡,他毫不遲疑地立即跟上,不顧那是女廁,逕自推門走了進去。
斯文眼見這一幕,心中也有個底,看見丞風那麼驚惶的模樣,也知道柳茱敏在他心中,絕對已不只是他兒子母親的身份了。
他搖搖頭,不禁想,或許月華今晚沒出現,是一件好事吧!
尾聲
將方纔在喜宴上吃的豐盛食物吐光後,茱敏整個人縮在車子座位上,額頭則靠著窗戶,汲取那冰涼。
「好一點了嗎?」
「你開慢一點,要不然我又會吐了。」她軟軟地說道。奇怪!吐完了胃中的食物後,是輕鬆了不少,但為何她還是有踩在雲端的感覺。
丞風緊繃著一張臉,全身散發著怒氣。「為什麼你要喝下那杯酒?又沒人逼你!」他忍不住大聲問她。
他大聲的質問在車內迴盪,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但她的舌頭卻不若往日那般受到控制。
「我不爽不行呀?!」被他的語氣影響,她的語氣也沖了起來。
嗄?她不會是發起酒瘋吧?她的反常,令他火氣稍減,不禁略帶擔心地瞥她一眼。
「……就只為了『賢伉儷』這三個字?」
「對!」
「為什麼這三個字會引起你這麼大的反彈?」
「因為他是用惡意、戲謔的態度說的……我無法接受!」她睜開眼睛,望著窗外。還有不該挑那個時機的,只是,她也沒料到自己的反應會那麼激烈,而更教人心悸的是——她居然會比想像中還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她怕別人說她背叛了好友,搶了好友的男朋友!
多可笑?!她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的,原來她只是不敢承認罷了!
真夠虛偽!真夠討厭自己!
「那時你問我,他們心裡在想什麼……答案是——他們都在想,為什麼我們會『在一起』?」
「在一起」只是他們所看到的「情況」,但對他倆而言,這是多麼的不容易,他們憑什麼用有色的眼光來看待這件事?
「你會在意嗎?」他望著前方,有些緊張她的答案。
「該在意嗎?」她把問題丟回給他。
「不!我們是怎麼走過來的,我們自己最清楚,這是我們的人生,不需要由他們來評量、論斷!」他擲地鏗鏘地說道。
我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這句話,讓她深深一震,就像一個鎯頭,重重一敲,所有的迷霧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