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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芳聽出他話中的傷痛和自我厭惡,令她難過極了。「沒錯!卡片是老師叫他們寫的,但是上面的話,卻是他們自己寫的,而我相信他們全都是真心的。」她急急說道。
有文嘴角泛起冷笑。「他們是怕被你罵,所以才不敢不寫。哼!也虧他們寫得出這些噁心肉麻的話,不知道他們背地裡吐了幾缸!」消失了幾天的叛逆不馴的聲調再次出現了。
她心一緊,攻擊往往是要掩飾心底那最痛的傷口和破碎的尊嚴,她緩緩搖搖頭。「你不可以這樣懷疑同學,你要相信他們!」
「相信?」有文發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你沒有看過他們是怎麼對我,才會這樣說,老師!你知道那種被人看不起、全身流著髒血的低等動物的感覺嗎?你知道當他們有人東西丟了,就把你當成小偷在懷疑的羞辱嗎?你可以明白那種被人拒絕接受的感受嗎?」
他語氣激動,話有如連珠炮般的打出來,吼完後,已經淚流滿面,哽咽出聲。
她沒有說話,站了起來,將手放在他抖動不停的肩膀上,靜靜將力量傳輸給他。
待他稍微平靜了,方才開口。「老師懂的。」
「你怎麼可能會懂?」他避開她的撫觸。
她沒有再試著觸碰他,只是面向窗外,眼神飄向遙遠的過去。「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活著,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被人厭惡?好像自己身上散發著惡臭,讓人不屑親近,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什麼?」
她的話像釘子般,直入他的心坎。「老師?」
琦芳轉過身。「讓我來講我的故事給你聽吧!」
在她以輕柔的聲音描述自己的成長過程中,有文愈聽愈著迷,而一個一直站在外面聽著的人,則繼續維持靜默,靠在牆壁上聽著,表情也愈形凝重。
原來她記憶中的童年以及在正理村的歲月竟是如此不堪,而他和孫瑤紅正是那個罪魁禍首。
群昱閉上眼睛,有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翻攪,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任何一個運用團體力量來傷害、孤立個人,都稱得上團體暴力吧!
不過這個壞蛋已經悔悟了,不曉得現在道歉……還來不來得及?
「老師,他們怎麼可以因為你父母的事情怪你?」有文忿忿不平地說道。
「或許,是因為我父母的行為太驚世駭俗,為那個保守小鎮所不容吧!」
「那你會恨他們嗎?」有文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遭遇和老師的很像,一樣是因為父母的關係,才為人所排擠。
「恨?還沒那麼嚴重,只是被他們氣死了。」
「你恨不恨那個帶頭欺負你的人?」
門外的人聞言,全身繃得緊緊,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她沉思了一下,那時候的感覺是恨嗎?「不算吧!只能說非常討厭他們,覺得他們就好像蟑螂一樣的礙眼,連看都不想看到他們——因為不曉得他們又會耍什麼花招欺負我。」她很無奈地說道。
門外的人則露出苦笑。蟑螂?
「你是怎麼對付他們的?」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對付?」她露出微笑。「很簡單,我想辦法讓自己過得更好,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也不讓他們影響我。」
「而且站在高高之上,把那些欺負她的人全都踩在腳底。」一個男聲響起來卡進她的話中。
師生倆不約而同轉向門口,有文面震驚訝看著這些天勤來看他、並為他換藥的親切的醫生哥哥,琦芳則死命瞪著他。該死!他聽到了多少?還有更可惡的,為什麼才一天沒見,他看起來還是這樣英俊帥氣,教人喘不過氣來?
「鄭哥哥!你在說什麼呀?你怎麼知道老師以前的事?」
群昱邁著慵懶的步伐走到琦芳的身邊,看著有文。
「因為我就是當年帶頭欺負你老師的那個人。」
「咦?」有文吃驚的睜大眼睛。
群昱看了一眼板著臉、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的琦芳。
「其實當時年紀還小,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錯誤,所以就很理所當然的欺負下去。」
理所當然?她瞪了他一眼,想也不想的踩了他一腳。
即使吃痛,也不敢出聲,他稍稍拉開與她的距離,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略施壓,示意她聽他講完。
有文則好奇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的些微變化。
「不過你的老師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即使在所有人都與她為敵的狀況下,她還是很勇敢的站出來對抗,並且將所有人都打敗。」
「也包括你?」
他看向她,她亦望向他,想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
「對,也打敗了我,她很堅強、很勇敢的向所有人宣戰,為她自己贏得了尊敬和賞識。」說到此,兩人視線緊緊相鎖著,一種莫名的氣氛搖蕩在其間,幾乎一觸即發。
「尊敬和賞識?這點我也可以做得到嗎?我爸爸他是個壞人呀!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有文痛苦的低語喚回了他倆。
群昱轉向他。「當然可以,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倘若別人都以看你父親的標準來看待你的話,你更要去證明你與父親的不同,若是你覺得一定要在別人為你設下的範圍和標準中生活,甚至做出傷害自己和別人事情的話,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沒錯!」琦芳以溫柔的聲音接下去說:「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而且是個孝順奶奶的好孩子,你是獨立的個體,有權利去做想做的事,而不是走和你父親相同的路。英雄不論出身低,無論別人是怎樣以不公平的態度看待你,你都必須堅持,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俯仰無傀!」
有文緊咬著下唇,全身輕微顫抖著。
「就像你的老師,她用她自己的方式證明了她存在的價值,她是個女生,而且是在年紀比你還小時就開始做了,你又有什麼做不到呢?你可是個男子漢!」群昱堅定的語調聽來教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