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興陪著沁香走進屋子,先向陳家長輩問候並道歉,甚至解釋沁香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晚歸,請長輩見諒,一肩擔下所有的責任,而沁香則立在一旁低頭不語。
長輩們雖然都一臉驚訝,但見是他,還是露出信任的笑容,並要留他講一些話,不過,劉邦興推辭,道別後便離開了,沁香則默默地回自己的房間。郁蘭看到「外公」這樣沈穩的表現,略鬆口氣,唔……不對!她還不能那麼早放鬆,沁香不知想開了沒?她忙轉身朝沁香的房間奔過去。
房間燈末開,裡面安靜無聲,郁蘭掀開布簾站在門口,透過外面的燈光望著床上的身影。
「沁香『姊』,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靜──
郁蘭咬著下唇,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能說什麼?既不能搬出「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套理論,但也不想幫關旭村說話,最後她選擇了沉默。
脫下鞋,在床的另一邊躺下,默默注視那背影。
愛情,就像一把雙刃劍,可以讓人品堂回到最甜美的幸福,也可以嘗到最無盡的苦澀……
書上是這麼說的,可她從沒嘗過。
回想起自己曾談過的「戀情」,不禁自嘲地微扯嘴角,那就像小孩子在玩辦家家酒遊戲一般,只是為了向同儕證明自己並不無知,也有談過「戀愛」,可以衒耀自己有交過男朋友。
她曾自豪自己是理性、聰明的,跟歷任男友都是以和平分手作結,因為雙方的理由都相同──對彼此的感覺淡了。
這幾天與沁香相處,聽她傾吐兒女心事,自己也隱約從中體會到對愛情的期許、希望、熱情、快樂、甜蜜、擔懮……如今沁香身上所傳達出的痛苦與哀傷,她亦能感覺到,但她卻無能為力。
幽幽歎口氣,她知道自己從沒懂過愛情。
「不在?關旭村今天出飛行任務。」沁香走到十二隊,番號為虎瞰中隊的辦公室,詢問唯一一位留守在辦公室的士兵。
「是呀!全隊都出勤啦!你那邊處室找他有事嗎?」士兵毫不掩飾愛慕之意地看著這位「基地之花」。
「呃……是跟他最近送上的申請有關係。」她有些慌亂地說道,不在!不在!他不在!
「喔!是什麼問題?我等他回來時再轉告。」士兵熱心地說道。
她倒退了幾步,臉色有些難看。「不……不用了,等他們回來,我再來就可以了。」
「喔……好。」
走出辦公室,正好看到一架架軍刀戰鬥機陸續從跑道上起飛,刺耳的起飛聲,幾要將耳膜刺破。
今天他們出的不是一般飛行任務,再過幾天就是八一四空軍節,台灣全省的空軍基地將會派遣相關人員到此參加大會,蔣中正總統將親自蒞臨主持、校閱,屆時飛官們將開著飛機飛過校閱場展現訓練成果。
望著那一旦飛上天空,就有若斷線風箏般的飛機,在地面上的人,只有抬頭仰望的分,摸不到、觸不及,很快地……飛機就會消失在眼界,向天空的另一端飛去……
沁香收回視線,哀傷地轉過身,朝辦公室走去。
本想來當面探問昨晚所見的一切,她想問清楚那個女人跟他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跟她一起看電影,還……當街親吻。
她一直很清楚他的女人緣有多好,可她也相信,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最特別、最與眾不同的……
他都已經向她求婚了,不是嗎?!
哭了一個晚上,也氣了一整夜,但突然間她不氣了,她想,她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不要那麼快就定了他的罪,那個女人說不定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是……玩玩罷了,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來基地上班,想見他一面,可是,他卻已飛上天,飛到她難以捉摸的地方……
一股無力感襲上來,她還要自欺欺人多久?
你跟其它女人是不同的,你是全世界最瞭解我的女人!
他曾經這樣對她說。
他喜歡她的懂事──懂得他工作,知道飛行對他的意義,不會要求他放下工作陪她。
他欣賞她的理智──懂得隊上規矩,允許他與其它女生「社交」。
他佩服她的明理當看到他與其它女生說說笑笑,不會亂吃飛醋。
說實話,她不想那麼懂事、理智、明理,她其實很想要他每天晚上下班後就來陪著她,而不是只有在星期三、星期六軍官俱樂部有活動時,才與她一起參加。其它的晚上他都在做什麼呢?他總說有工作,但是什麼樣的工作需要用到晚上的時間?
當他和其它女生說說笑笑,在為他的同袍兄弟的幸福努力時,她其實很想衝上前去拉開他,警告他不准對其他女生亂放電!
只有一次,她終於拋下所有的理智、明理與懂事,帶著行李求他與她一起私奔,以抗拒她父母逼迫她嫁給劉邦興。
可他卻突然變得理智、明理和懂事,要她冷靜,說不需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請她靜待時機,他會親自登門求婚的。
等……要等到什麼時候?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他不說清楚,但她卻聽他話,決定順著他,可其實她好不安呀……在昨晚看到他與其它女人親密的畫面時,她知道自己再也忍不住了,頭一次對自己,也對這份感情產生懷疑──
她還要等他嗎?等一份不知何時才會實現的承諾。
「你要帶我去哪裡?」郁蘭緊緊抓住吉普車車門上的支架,勉強忍住因不停震動而產生的暈眩感。這個年代雖已有柏油路,但鋪設的面積仍不甚普及,尤其鄉間多半還是石頭路和泥土地,車子駛過,不小心還會陷進去。
可鍾澤夫完全不受影響,依舊巧妙地操控著車子。只是當到達目的地時,郁蘭已經被震得全身發麻,無力動彈。
「到了。」他先下車,然後過來幫她開車門。「你還好吧?」
「不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她今晚本來不想出門的,因為擔心沁香,可是見沁香神色如常的下班回家,且還接受劉邦興的邀約出去散步,她這才勉強安下心,同鍾澤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