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辰宇邊看報,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吐了出來,甩開杯子,杯子裡的黑色液體全部潑撒在報紙上。
「你在這裡頭放了什麼?」他站了起來威赫赫的喊。
方夢芃本以為自己會竊笑,但此時她笑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的模樣像恨不得殺了她似的。
「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咖啡是什麼都不加的。」
「你忘了?」這話是從他的唇齒間逼出來的。「一早就約會,魂還沒有收回來是不是!」
「我沒有。」她無辜地搖頭。
「哼!」他寒氣迫人的瞪視她,像命令女傭似的吼。「還不過來收拾。」
「是。」方夢芃趕緊到茶水室取抹布。
她急忙又慌亂的跑向他的桌子,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撲到他懷裡。
「你很喜歡跌倒是不是?」他猛然推開她,她沒有任何預警的跌坐地上。
她委屈的站起來,眼睛紅紅的,霧霧的,頭垂得低低的走過去擦拭他的桌子。
他就站在桌沿雙手插在腰上,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
「你哭什麼?」他像看戲一樣的問她。
方夢芃用沉默來代替回答。
「我問你哭什麼?」他一把抓過她忙碌的手,迫得她不得不抬頭面對他。
她沒開口,掙回自己的手,很快的清理完畢離開他的視線。
這一天無論她做什麼他都百般刁難,她像個觸犯天威的小奴隸,隨時都得準備讓他訓斥,任他擺佈。
他的喜怒無常令她步步驚魂,他低迷的情緒更壓迫著她,令她沒有喘息空間。
他甚至不給她午休,限制她下樓,限制她打電話。
她發誓今天是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天。
眼看著下班時間就要到了,她答應老爸要回家給他慶生的!
可是她冷面無情的董事長卻要她把這一大堆不重要的文案,全都打完方可離開。
她就是有十隻手也打不完!
眼看著就要八點了,天色都黑了,她好累,手指好痠,眼睛也愈來愈模糊。
「終於打好了。」
她把辛辛苦苦打好的文案送到他桌上。
他居然看都沒看,又扔給她一堆。
「再打。」
方夢芃忍不住的在他面前淌下淚來。「我可不可以打個電話回家?今天是我爸生日,我本來想回家做飯的……」
耿辰宇的臉上看不見任何同情,久久才道:「嗯。」
她背對著他回到自己桌上,拿起電話……
耿辰宇襯著她纖細的背影,柔弱的雙肩,更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紅通通的手指頭……
他預備懲罰她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他不准她外出,要她加班,雖然這一切都沒有超過明文規定範圍,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他約束得了她什麼?她的人?她的心思?
他又憑什麼去約束她!
只憑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嗎?還是憑著他對她那一丁點的喜歡,於是自私霸佔的念頭取代了理智!
「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是個人,無法任你的喜好擺佈!」
曾經他深愛過一個女人,但最後她留下這句刻骨銘心的箴言,和一個不會「擺佈」她的男人雙宿雙飛!
世界上除了余慧心,沒有人有能耐敢用這種方法叫他痛徹心扉;如果他不是那麼愛她,又何嘗想要獨佔她!
「你不知道你愛人的方式,是世界上最愚蠢的?!」
也許余慧心說對了。
他的愛是固執的佔有,但她是世界上最不配擁有的女人。
「我除了愛你的錢,更希望擁有自由。」
哼!有了錢,還想要自由,自由的出去釣男人,他沒殺了她那是奇跡。
可恨的余慧心!可惡的余慧心!受夠了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耿辰宇的耳際不斷響起前妻荊棘般刺人的吶喊。
為什麼她對他的每項指控都像揮之不去的夢魘,不斷地刮向他的耳膜,砍進他的心底!
那只是她對自己醜陋行為的自圓其說,他為什麼得背負著,還無時無刻的拿出來折磨自己。
而現在他又為何要想起!
方夢芃並不是余慧心啊!
如果余慧心是只狡滑精明的狐狸,那方夢芃不過是只稚嫩青澀的小貓,只要他五指一掐她便會肢離破碎。
他怎忍心去傷害她?
也許是這份不忍心使他想起了這些,他差點忘了愛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個代價──他怎可再輕易付出!
耿辰宇朝方夢芃走過去。
「喂!爸,我……」方夢芃才要說她會很晚回去,耿辰宇就摘下她的電話筒。
「說你馬上回去。」
方夢芃難辦真偽的瞥著他,但她怕他又收回成命,只好說:「爸,我馬上就回去,你等我。」
她掛上電話,無語地仰視他。「我真的可以走了嗎?」
「嗯。」
「那麼──再見。」
她並沒有移動腳步,她在等什麼?等著他和她說再見嗎?
不,他不會的,昨晚的他只是她的一個夢,夢永遠是虛無縹緲的。
她該從夢境中醒過來,不要再傻氣的去留戀,更不要去盼望再擁有。
當她正要轉身,他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臂,將她又拉回那個夢境之中,她看見他陰鬱的眸子裡有痛苦在流轉。
「我……很抱歉。」
他在向她說抱歉,他為什麼要說抱歉,他可知道他的這一句抱歉輕而易舉的可以安撫她受驚的心。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耿辰宇搖頭。
「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
「你可不可以……」她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說。」
「可不可以不要常常生氣……你生氣的時候……好可怕。」
他瞥著她可憐兮兮的蒼白小臉。「你想我做得到嗎?」
「也許你很討厭我,所以生我的氣,如果換成別人也許不會。」
「換成誰?」她眉梢問的無奈,令他心頭微微一凜。
「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吧!」
「我……並不討厭你。」他全然的保留了真實的感情。
「是嗎?」方夢芃的心底漾出了失望的波濤,她垂下頭,眼中有幾許輕愁,他對她只是不討厭。「我走了。」她回座位上打開櫃子,拿出背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