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灩生不再同他爭辯,她極是珍惜這般的時光,伏在他肩背上,偶爾逗著他說話,他不願出聲,她便自顧地歌唱,一曲曲,不僅是苗族歌謠,還夾帶其他部族的曲調,她音色如此美好,容燦下意識移動步伐,神智卻沉浸其間。
約莫半日,水流面幅開闊,兩旁的崖壁已見低緩,日光較易射入,壁巖上的雪盡融,尚有幾株細木在石縫中求生存。
「燦郎,累不累?你放我下來休息吧。」她軟語著,小手想為他拭汗,碰觸到的卻是一片乾爽的寬額。
「別亂碰我行不行?」他峻顏微側。
「唉,我喜歡你,沒辦法的……」她無辜地歎息,勉強將手縮了回來。
沉默片刻,容燦主動啟口:「我不覺累。」
她俯在耳邊吐氣,故意搔得他耳後敏感,「你內力好,背著我走這大半路程也沒流一滴汗,唉,可是你不累,我可累啦……燦郎,人家肚子好餓。」
「我估計再兩個時辰就能出去,現下若停下休息,待天色一晚,你我又得在此處過宿。」他冷靜分析,步伐依舊穩健。
「我肚子餓……」艷紅的小嘴幾要貼上他。
容燦仍是不為所動。忽地,頸側濕潤微刺--
「你做什麼咬我?」他揚聲喝道,終是頓下腳步。
「我肚餓,當然得吃東西了。」丟下話,她再次進攻他的頸項,又吮又舔,當那是好吃的食物一般,烙下一個個熾熱的吻。
「你……做什麼?沐灩生!」偏開頭閃躲,她的霞袖卻緊緊抱住自己。
他愈躲,她愈是故意,反正她看夠這個男人發怒的模樣了,他凶任他凶吧。
玩得興味,她檀口一張,將他的耳垂含在嘴中,舌尖輕佻地逗弄著。
「燦郎……你真好吃……」
猛地一股力量掙脫束縛,容燦甩開了她,胸口高低起伏,他氣息渾濁,雙目閃動銳光,狠惡地瞪住跌在地上的女子。
「你就這麼不知羞恥嗎?」大掌拭掉頸部和耳上她留下的濕潤,容燦也不懂為何發脾氣,或許是因她的感情太明顯、太輕率,讓他心難斷定,面對她輕佻的親近,他在順遂慾望與抗拒中掙扎,才會浮躁如此。
她順勢半臥,艷麗的唇邊綻著笑花,「我不是你的漢家姑娘,喜愛一個人,想看著他、親近他,想對他坦白心中情意,這是好自然好自然的事,管什麼羞不羞恥。若是愛著他,又不敢告訴他,那是膽小,是真正的羞恥。」
她盈盈起身,盈盈走到他面前,一雙眸盈盈地看著他。
「燦郎……為什麼害怕我的愛?」
容燦無法回答,迷惑地跌入她明媚的眸光中。
害怕?是的,他在害怕什麼?
她是媚然的、熱情的、難以掌握,明知危險,明知不該招惹,她卻如磁石般該死的吸引他,矛盾呵……
他唇邊逸出一聲低歎,頭慢慢地俯下,不由自主想去印住那點愛笑的紅唇。
她柔順地半合星眸,小嘴微啟,身子柔軟地向他傾去。
兩唇已要相銜,週遭的氣流卻倏然異動,多年的臨敵經驗,容燦由迷霧中清醒。
他身軀陡旋,利眼搜尋四周怪異之處,前方的動靜引起他倆的注意,容燦反射性地將她推至身後,整個人處於戒備中,蓄勢待發。
空氣如滿弓的弦,忽聞一沉厚嘯聲劃破天際,一對中年男女由高處的石壁連袂而下,幾個起落,穩穩立在容燦面前。
「阿爹!姆媽!」沐灩生嬌聲喚著,音揚愉悅,腳步越過容燦,像蝶兒似地飛到娘親身邊。「你們怎麼來了?」
「還說!姆媽讓你嚇死了,這時期不平靜,早教你別跑出來,你偏偏性子野,沒一刻安分。」霍小喬在年輕時曾名留中原武林,以一對薄刃鋼刀和驚為天人的美貌聲噪江湖,人稱「雙刀艷半壁」,如今那雙刀已在小瀾思手上。
她已屆中年之歲,風韻猶存,與沐灩生比肩而立,倒像一對艷容相照的姊妹花,說話時,她的語調亦帶相同的軟膩。
「瀾思說你掉下崖谷,鬧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和賽穆斯直接下崖尋你,我和你阿爹則沿著谷口尋來。」那憂心之情輕易可見,她撫著女兒的頰,責難地說:「阿女阿,唉……可真把姆媽嚇死了。」
「對不起啦……」她扮乖,愛嬌地笑。忽似憶及了什麼,她神情稍整,向容燦望了望,然後轉向一旁的爹親,溫言解釋,「阿爹、姆媽,他是燦郎。孩兒讓玄風堂的人打下山崖,是燦郎救了我,之前對付『隴山雙梟』,他也曾出手救過瀾思,這次要不是他,孩兒也沒命活到現在。」
阿爹雖嘴角噙笑,神色卻是陰沉,她瞄向娘親,後者目光直視容燦,瞧不出思緒。直覺有些不安,她緩緩加了一句:「阿爹,燦郎不是敵人。」
趁著那對母女談話之際,兩個男人已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神情皆是高深莫測,心底各自有了計較。
容燦感覺不出善意,男子細瞇的雙目中,閃爍凜冽的冷意,完全不似他的女兒,總是笑眨著一對美睥,水亮亮的,艷麗無端,很顯然的,她由母親那兒遺傳到姣美的容貌。
「他不是敵人,是可以利用之人。」沐開遠音調極是厚實,自有一股威嚴,他說著,視線仍鎖定容燦,見他峻顏不顯懼怕,眼中銳光沉穩凌厲,不由得令他憶及二十年前的自己。
他們皆以苗族話語對談,聽聞阿爹如是說,沐灩生識勢甚快,知阿爹定有計謀,她以為容燦不懂苗語,心中驚憂,改以漢語又道:「阿爹,他不是敵人,他救過瀾思和我的。」
「他本就該救。他若沒救,我會殺他。」
他摸摸女兒的頭,安撫地道:「阿女,咱們要他的火藥,要那個玩意的精密製圖,他的大船齊集配備,不只火藥大炮,連西洋火槍和霹靂彈都有,為了滇門,阿爹定要得到這些東西,你莫要忘記。」暗地裡,他對容燦和漕幫已多有注意,花了不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