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滇門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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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他喘息地望著她,靜靜地問:「所以,你是來要解藥的?」這感覺好詭異,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她前來的目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臟又在緊縮,他熟悉那種感覺,知道體內蠱毒正在流轉,他已好幾日不曾發作,卻選在這當口。

  他還有話要問清楚,他想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感情,此刻只要她說了,說她是真心待他,就這麼一句話,他便相信,絕不懷疑。

  「我--沐灩、生……」身軀不買帳,發麻的刺感漫上身體,他往躺椅一倒。不行!他還有話問她,不能倒!還不能倒!

  「燦郎!」她忙扶住他,記起李星魂說過容燦的毒發狀況,心安定了下來,她朝他笑得溫柔,幫他移動身子,安穩地讓他躺在長椅上。「燦郎,我在這兒……」她坐在他身側,握住一隻大掌,眼光柔得出奇。

  「有話、問、你……」他的舌快不聽使喚了,「你真、真是喜愛……我?」

  好久,她不回答,小手摸索他臉上每寸輪廓。

  容燦想再問,可是已無能為力。

  像是眷戀夠了,她終於望入他的眼。「燦郎,我們注定要牽牽連連在一塊,我體內有你的血,融合你的蠱毒……你若要解去『九重蠱』,需有一味藥引,我已為你帶來了。」

  容燦雙目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情,那不祥的直覺、不安的心緒,他捕捉了她眸中自己一直解釋不出的「東西」,在這霎時,腦中一閃而過,這般的清明,終於,他知道那是什麼--一股靈魂下深藏的悲意。

  「我不害怕、不害怕的。」她搖著頭,依然是笑,蒼白中仍是驚人的嫵媚。「你送我的三絃琴教姆媽丟了,我心好痛……我雖然保不住琴,但一定保得住你。」

  容燦拚命地想說話、想控制舌頭、想驅使四肢,目中儘是急切,就是該死的動彈不得。

  「還記得上回在這竹閣,你也是中了毒,我特意來為你解毒的,你好凶,故意說些惹人生氣的話,偷偷告訴你……其實那時我真是氣惱極了,你掌心只需割下一刀,我偏多劃了兩刀,呵呵呵……」她甜蜜地回憶,「來,我瞧瞧傷還在不在。」攤平他的大掌,她指尖在錯綜複雜的掌紋上游移,輕易地找到那三條痕跡。「這三條刀口真好,往後你瞧著它們,就會想起我了。」

  接著,她由靴中抽出短匕,眸中有淚,溫柔笑著,「燦郎,這三刀,我現在還給你,咱倆以後都別再鬥氣了,可好?」

  「沐……你……」他很努力、很努力,幾已用盡氣力,細汗佈滿整片額際,他臉瞪著她,好似這般能阻止得了她。「你、不要……」

  沒有要與不要,因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心一橫,右手持著利刃深深劃開左手掌心,迅速握緊,丟開匕首,她微微扶著他的頸項,讓他的下顎抬高,口自然地張開。

  左手在他張開的嘴上放鬆掌心,血不住地流、不住地流,流入容燦的嘴,點點滴滴滾入他的腹中。

  「燦郎,你的血是我的解藥,我的血亦能救你,我保得住你……一定可以……」

  他被動、無能為力地任人擺佈,溫熱的液體流入喉間,他嗅到濃稠而腥甜的血味,心無比的痛,魂幾要碎裂,他盯住她,用凌厲的目光來表達滿心的怒濤。

  她夠狠了,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要他一生椎心泣血。

  她,夠狠的了。

  那眸光充滿了關切、眷戀、難捨與痛苦,讓他在冰天雪地和烈焰地獄中來回煎熬,他不原諒她,此生此世,絕不原諒她!

  「燦郎……」她虛弱得快要睜不開眼,卻不願他的容顏消失不見,勉強撐持,唇上是一朵無意識的笑花。「燦郎……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你、你從來都不說……」

  眼前一黑,她終於倒在他身上,左手無力地蓋住他的唇,那血依首流著,依舊滾進他的咽喉,他腹中熱如火燒,心卻凍結成寒霜,怕是永遠、永遠也融化不開,而今而後,何所適從。

  她伏在他胸上喘氣,記得自己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她要告訴他、告訴他--

  「燦郎,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夢……沐灩生是真心喜愛你,請你……記在心底……」

  她微笑合眼,再無言語。

  第十章--名花雖艷不輕紅

  春走了,依舊再來;花謝了,仍然會開。

  五年光陰,不長不短。對容燦而言,時間的流逝並無意義。

  只除了那一片的楓林湖畔。他會意識到秋的來臨,因火紅的葉如情、如血、如一名姑娘嫣然似醉的笑。

  這世間,再無一朵如她一般的笑靨。

  大船行過那裡的流域,他總是要上那片湖,有時會記得回去與弟兄會合,有時就這麼坐在湖畔,沉默地坐著。天將沉,他會瞧見滿天的霞彩,憶起她舞動兩隻紅袖、笑得燦爛撫媚的模樣;待夜色降臨,湖面上淡籠著神秘的煙霧,他時常幻覺她從湖中走來,懷抱三絃琴,用那柔柔軟軟的語調唱著:我迷了又醒了,醒了又迷了,迷了醒,醒了迷了難分曉……

  他該要清醒,又不願清醒,他喝了她的血,兩人已合成一個,他知道他中了咒,以血為蠱的情咒。寧願就這麼沉迷,醒著不如迷著好。

  幾年下來,大船上的弟兄早知他的去處,剛開始等不到他,還會派可憐的眠風前來喚回,但十次有九次半是不成功的,後來大夥也習慣了,大船趕著收購貨物、交易買賣,在兩湖與內地的流域來來往往,因此就隨著容燦高興了,他想回來,自有辦法找到他們。

  這一年的秋來得似乎早了些。

  容燦踏入楓樹林,腳下的草青些微淡黃,頭頂上的楓搖曳著艷紅嬌媚的姿采。

  他漫步在林間,身上略舊的薄披風與四周景致極不相稱,但那落拓的神情與滿林動人的蕭瑟又無比符合。

  走入楓林深處,鏡湖仍是波瀾不起,與那一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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