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模樣,聖人都要發瘋。
容燦嚥著喉頭,順遂她的話,「對、對,我愛說反話,我討厭你,不喜歡你。」
沒想到她哭得更響,小臉紅通通的,「我就知道你不喜愛我,你討厭我……嗚嗚……你不喜愛我,只愛你的漢家姑娘……我、我不要睬你……燦郎……」
最後那句「燦郎」喚得容燦把持不住,他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所有事都閃一邊吧!再也毋需言語了。
然後,他緊緊、緊緊地抱了她。
一室春色……
伏流
房裡有些昏暗,她眨眨困頓的眼,想撐起身子,卻覺渾身乏力。
她決定放棄掙扎,因為被窩好舒服、透著淡淡的溫暖,她忍不住深深吸氣,發現空氣中有一股清雅的香味,是馬纓花。它的時節正巧,開了滿山滿谷,她腦海中已經勾勒出那幅景致,明日,待她身子轉好,她要賽穆斯陪她去銀嶺絕崖,去摘最大最美的花。
銀嶺,斷壁絕崖。她翻了個身,眼眸直直盯著上方,心些微落寞。賽穆斯說,阿爹和姆媽便是由那兒墜下的,而那日,她讓堂柱砸暈了,什麼也不清楚。
那裡,每年都會開滿紅艷艷的馬纓花,她會摘來許多許多,將花全撒向絕崖,給阿爹,給姆媽。唉……她想念他們,好想好想,自從阿姊跟那個什麼燦的走了,就只剩下她,只剩下她了……她也想阿姊呵……
一隻男性的手掌撩開床帷,靜靜地拉下她罩住小臉的軟被,神情若有所思。
「賽穆斯……」見到上方的俊顏,沐瀾思微微臉紅,又想搶回被子。
「為什麼哭?身子很不舒服嗎?」他手掌探向她的秀額,試了試溫度,靜靜又說:「往後,別在瀑布下練刀。」她身子一向健壯,一染風寒,卻連躺十來天。
「我要練。」
「不行。」他口氣雖靜,十分地斬釘截鐵。
「我要練……」她音量轉小,不知是否病著,感情就脆弱起來,總不爭氣地想掉眼淚,她好煩好煩好煩……「我要練……不用你管……」有點賭氣。
許久,他瞧著她,又是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態。
「你乖乖喝藥,病好了,我陪你練。」
沐瀾思猛地抬頭,淚珠還掛在頰上,心感受到他的溫暖,她知自己任性,可如今也只能對他使性子。
她胡亂用衣袖擦去淚,咧嘴笑開,「賽穆斯,謝謝你。」
他沒回應,只端來剛煎熬出的藥汁,遞到她面前。「喝完。」
黑呼呼的一碗,沐瀾思接了過去,深吸口氣,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咕嚕咕嚕全喝下肚中,苦皺了一張俏臉。「好苦哇……」她伸出小舌,秀眉皺擰。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喝。良藥苦口。」他收了碗,溫言道:「待會兒會出汗,若覺得乏,就多睡一會兒,晚點我再來瞧你。」他起身欲走。
「賽穆斯……」
他止步,回身詢問地挑眉。
「你很忙嗎?若可以……陪我說說話,好不?」一對美麗大眼祈求著。
沉吟了會兒,他坐回床邊,「你想說什麼?」
見他願意,沐瀾思心中暗暗歡喜,咬了咬唇,輕聲地問:「阿姊跟那個什麼燦的去中原,找什麼『回春手』和『玉面華佗』,阿姊她會轉好嗎?能不能回到從前那樣?」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不過,那兩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氣,若不能完全治好灩灩,說不定也能想出其他方法。灩灩的情況只會比以往好,你別太掛記。」
「嗯。」她跟著笑,似乎想到什麼,「還有呀,賽穆斯。你不是說阿姊渾身皆毒,常人若沾染上了,必死無疑。為什麼那個什麼燦的一點事也沒有,還滿面春風地拐走阿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亦在思索這個問題。
五年前,玄風堂沒完成他的委託,多次讓一個中原男子壞事。
後來,她陰錯陽差與那男子共中九重蠱咒,他鼓動她去向他求取解藥,自己則冷冷在暗處笑看著,他要看,到底會是誰生、誰死。結果那個笨女人,竟甘願為一個男子捨棄性命。一陰一陽,一人生,一人死,呵,他真喜歡這蠱毒。
他帶回她,故意將她養成「藥人」,她們兩姊妹是門主之女,尤其金鞭霞袖,更是滇門火焰花的精神象徵,他不能弄死她們,至少,還不到時候。
表面上,他照顧她們,實際上則挾天子以令諸侯,助他統合滇門各部,他知道自已做得極為漂亮,這幾年,滇部大小事皆向他過問,以他馬首是瞻,現下,他是滇門長老,再不久,他將堂而皇之成為門主,眾望所歸,再不久了……
「賽穆斯,你怎麼不說話?」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揮動,沐瀾思笑得無邪。
「不是,我在想你的問題。」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嚨,「我也覺得疑惑。可能是他的體質具於常人,也可能他之前生飲過灩灩的血,身體起了變化。」這是計畫中的一大敗筆,為什麼那中原男子不死?他不得其解。
「這不是很好?」他淡笑,「灩灩跟著他,該是過得快活。」
「嗯……」沐瀾思點點頭,「雖然不是挺喜歡他,不過阿姊愛他,他們快活便好。」
「是。」他讚許地撫摸她的頭頂,目光一直是若有所思。
「賽穆斯……」她喚著,語調不自覺變得柔軟,眸光盈盈,「阿爹和姆媽都不在了,阿姊也走了,我、我只剩下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臉色一僵,瞬間已寧定下來,淡淡的、溫和的說:「好。」
「有時,你知道的……我會使小性,會胡亂發脾氣,我不是故意的。將來,如果我做錯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絕對、絕對不要不管我,好不好,賽穆斯?」
她小臉微仰,嫩頰紅紅的,菱唇紅紅的,唉,她已經長大了。
甩掉心頭怪異的沉重,他微笑,「我不會罵你打你,更不可能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