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蔣冰彤還沒入睡,四周的黑暗使她難以入眠,而失去視力的人聽力通常出一般人來得敏銳,因此林宣逸開門進來,甚至他的歎息聲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是我,你討厭的主治醫生。」林宣逸坐上床沿,床因他的重量而塌向一邊,蔣冰彤連忙移到床的另一頭。
「你要做什麼?我不會回去醫院的。」蔣冰彤才鬆懈下來的神經再度緊繃,她不該相信林陳蕙蘭的。
「你當真這麼討厭醫院?討厭醫生?」林宣逸不知該怎麼面對蔣冰彤──以最真實的心情。
他發現這比他以往所扮演的任何角色都還要困難。
「我現在也討厭你。」她厭惡自己一再將林宣逸和伊森的感覺重疊。「放我回去,我要回家,不要待在這兒!」
她搥著床,痛恨自己的失明、痛恨自己的行動不便、痛恨這個姓林的醫生一直要她動手術、痛恨他讓地想起伊森──她未曾忘懷的伊森。
「動手術取出血塊是你復明的唯一機會,你不動手術,血塊不會自動從你的腦袋消失。」林宣逸發現自己仍在偽裝,因為他害怕,害怕蔣冰彤得知他就是伊森時的反應。
他握緊發顫的拳頭,從未如此希望自己能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我說了,那是我的事,就算你是我的主治醫生,也無權命令我動手術。」
「那麼我也只好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來替你做決定。」林宣逸使出轍手鑒,知道蔣冰彤受傷的消息在她的堅持之下,並未通知她的家人和公司,所以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只是請假在休息。
蔣冰彤在一瞬間冰凍了激動的心緒,眸裡有著掩不住的脆弱。
林宣逸見了,一股莫名的刺痛直襲他全身。
老天!老天……悔恨交加的他闔上眼,硬是捺下那難忍的心痛。
「抱歉,讓你受那樣的傷害。」林宣逸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情,也不再改變自己的聲音來和蔣冰彤對話。
蔣冰彤閃避的神情一愣,這聲音……這個聲音……
「小桶,好久不見。」他困難地吐出話語,望著蔣冰彤驟變的神色,心猛然揪緊!
「伊……伊森?」蔣冰彤乾澀的喚出這個名字,她「望」著林宣逸,眸裡盛的是不敢置信。
「是的,小桶,是我。」林宣逸硬著頭皮,要自己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既然她不願動手術的原因是為了他,他就必須要消除它,同時得回自己的心。
蔣冰彤顫抖的手伸出去想碰他,林宣逸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輕輕摩挲著。
「伊森……伊森……」蔣冰彤低喚著,毫無預警地,她揚起受傷的右手準確的摑他一巴掌,狠狠的、毫不留情。
「小桶,你要打也用左手打,你右手受傷啊!」林宣逸連忙放開她的手,想查看她的手肘。
「不用你來假好心!」蔣冰彤忍痛甩開他的手。「林大醫生?還是伊森少爺?」
「小桶,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解釋當年的一切好嗎?」不知為何,林宣逸看見蔣冰彤的反應,心頭的大石怦然放下,至少她沒裝作不認識他。
「我為什麼要聽你解釋?你害我痛苦了八年、掛記了八年,害我無法正常的談戀愛,為什麼我還要聽你這個渾球解釋當年的事?」蔣冰彤連日來累積的火氣一下子全爆發出來,「告訴你,不用你解釋我也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你一定會說當年的事是不得已的,是你抱著的那個老女人威脅你要傷害我,所以你不得不出此下策,是你親著的那個老女人要你這麼對我的,是不是?」
「這種言情小說裡的情節你想拿出來騙我?拜託你去找本小說來看,裡頭的男主角哪一個不是為了女主角的安危著想,才會口出惡言把女主角趕走,等到女主角傷心透頂,才又低聲下氣無所不用其極的求女主角回頭?這種老掉牙的劇情你也敢搬到現實生活來,我會相信才怪!」
吼完,蔣冰彤覺得自己的心情輕快太多,胸口多年的鬱積似乎有散去的跡象。她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她應該冷眼相待,在他那樣害她傷心之後,在她因他的關係過了八年不算愉快的生活之後,在她發現自己還未走出他帶給她的傷害,發現自己還愛著他之後,她該是冷漠以對,對他不理不睬。
她該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可瞧瞧她說了什麼?她生氣的對他大吼大叫,幾年的社會歷練全無用武之地,可是老天!她發現自己老早就想這麼對伊森,不,姓林的這樣吼。真是多虧這些年來和小翎的相處,讓她的口才進步這麼多。
林宣逸呆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他不該笑的,他也的確該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那樣,低聲下氣、無所不用其極的求她回頭,可是這些舉止經她一說,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他先前的遲疑及掙扎全都是白搭的。
「你笑什麼?」蔣冰彤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又想打他。
「你都說對了,小桶,你都說對了,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林宣逸飽含笑意的搖首歎息,一如八年前他當做的一般,以手背輕撩過她耳際的髮絲。
蔣冰彤揮開他的手,「哼!你別以為這樣混過去,我就會輕易的原諒你。」
「那天那老女人領著很多人包圍了別墅,威脅我要殺了你,如果我不照她的話做,幾十把槍隨時會瞄準你。我林宣逸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點就是你,我情願死也不願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結果傷你的反而是我,因為我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樣做對你是最好的;卻沒想到我錯了,我無法承受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決定。我毀了那個老女人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可是這樣也換不回你、換不回我的心。八年,直到在惡魔小棧見到你,看到你好好的,我才放心。可是沒多久你卻發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