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迎面而來的海風吹拂著佇立在巖岸上的人們。
「……結城兄和結城嫂生前行醫救人,功德無量,但他們不幸於十天前的一場車禍而雙雙過世,今天我們這群親朋好友就在這兒為他們舉行喪禮。」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背對海面,對著那些來參加喪禮的人們如此說道。
人群中有一名約莫十二歲的小女孩,她穿著一襲黑色洋裝,姣好小巧的臉蛋上沒有一絲表情,跟四周眼角含淚及面容哀戚的人完全不同。她手中捧著一個骨灰罈,身邊站著一名身著黑紗禮服的婦人,海風呼嘯過她的臉,中年男子的話拂過她的耳邊,但她置若罔聞。
封閉自己的心緒,不看不聽不想,這樣或許就可以減輕她內心的傷痛吧?她這樣想著。
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她留戀的了,如果可以,她會選擇時光倒流,這樣她就不必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失去父母,接下來的日子該如何過呢?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今天的喪禮結束後,她該何去何從。
中年男子說完話,婦人推了她一下,她被動的上前將手中的骨灰罈丟向大海,接著婦人又輕推了她一下,她才機械化的丟下剛被塞到手中的百合花,然後婦人牽著她走到一旁,跟著一個又一個的人丟下百合花之後,站到她面前或是拍拍她的臉頰,或是拍拍她的肩,或是拉拉她的手,不變的只有一句話:「節哀順變。」
呵!節哀順變,他們是外人當然可以這樣說,今天換做她是他們,她也會這樣說的!
女孩表情木然的想著。
此時,在她身旁的婦人突然說起話來。「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喪禮都結束了,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結城夫婦啊!虧他們生前還跟你們最好!」
她無感的抬眼望向惹婦人發脾氣的人身上,發現他們一行人中,最小的大概跟她差不多大,她有一雙澄透的黑眸和陽光般的笑靨,由一名美得像美少女的少年牽著。
「我們眼中沒有結城,心中有結城啊!」年紀明顯步入中年的男子笑道。
他的笑容跟那個小女孩有些相似,他們的笑容也是她從父母親去世之後首次見到的笑容。她的視線不由得定在他們身上,除卻那兩名中午男女外,最大的男孩大概有二十五歲,有一雙和善的眸子和笑容,他發現她在看他,只是和善的回以一個柔笑。
「詠歡,還記得我嗎?我是風力勤。」風力勤自我介紹,臉上笑容未改。
他身邊另一名女子則是遙望著海面,微瞇的眸子透著一股舒爽感,陽光斜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將她柔美的容顏映照得更加顯眼。「很好的地方,相信叔公他們一定睡得很舒服。」
舒服?人死了還會有感覺嗎?風詠歡無神而剔透的眸子滲入些許好奇,然後有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是君樵。」
君樵?好像男孩子的名字,跟她的外表一點也不合。
「不是吧?是我們看得很舒服,人死了哪有感覺?」君樵的話讓另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糾正,他唇邊噙著一抹淺笑,清和明朗的嗓音聽來有種清清爽爽的感覺。
詠歡又聽見那個聲音道:「他是清揚。」
清揚?她直望著風清揚,不知怎地,她的心竟然有種跟著他飛揚起來的感覺。
「你應該對死去的長者多一點尊敬,不過,這兒真的很舒服。」又一名女子開口,她留著舒爽的短髮,明亮而快捷的氣息讓詠歡的臉部線條跟著放鬆。
「她是昀樵。」那個聲音又道。
詠歡轉頭望向聲源,發現那個叫力勤的一直在跟地介紹這些人。
力勤見她在看自己,露出一個笑容,「詠歡,還記得我嗎?」
詠歡點點頭,認出他是自己的大侄子──一個大她十幾歲的侄子。父母親還在時,每年過年或有重大節慶,他們必定帶她前往美國去與他們相聚,所有前來參加喪禮的人,只有他們的態度最不莊重,但卻讓她從封閉的心房中走出。望著他們,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熱熱的,視線逐漸讓某種東西蒙住而變得模糊。
「哭出來會比較舒服。」一個冷冷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她認出這個聲音,是風家排行老五的風力凱的聲音。
詠歡淚眼婆娑的抬頭,自父母過世後不再濕潤的眼眶湧出無盡的淚水。
眼前的六位男女變得迷濛,她抬手擦著淚,想看清他們,但下一刻,她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以她為中心,他們六個人都「疊」了上來。
她哭得更凶了,哀泣道:「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死了,他們死了……嗚……」
他們六人相視一笑,眼眸裡有著相同的憐惜。
「叔公、嬸婆,你們聽到了嗎?詠歡在叫你們哦!」風清逸突然對著空氣說話,在她說完的同時,一陣海風吹過,清逸大叫:「詠歡,不要哭了,叔公、嬸婆聽到你在哭,他們也會傷心的,可是他們無法伸手擁抱你,所以我們就代替叔公、嬸婆抱你,他們如果……如果……」
清逸說到一半有忘詞的傾向,清揚連忙接下去。「叔公、嬸婆要是看到詠歡堅強、快樂的活下去,他們才會安心哦!所以詠歡,叔公、嬸婆並不是真的離開你,他們的身體雖然不見了,但是他們的心,永遠陪著你。」
「心?」詠歡哭紅的雙眼盯著清揚。
「對,心。」昀樵笑著指指詠歡的心口處。「他們永遠活在你的心中,怎麼也磨滅不了,所以詠歡要好好活下去,別讓叔公、嬸婆為你難過。」
詠歡原本無神的眸子漸漸有了生氣,她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重重地點頭,「嗯。」
他們六人相視而笑,朝站在一旁的父母和看得目瞪口呆的婦人眨眨眼。
「詠歡從結城他們死後就再也沒笑過,沒說過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