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個神仙,卻因過於殘暴而被貶為生靈,爾後他由生靈變為妖怪,再由妖怪幻化為人。
他一直、一直以為自己是妖怪……一直覺得他配不上蓮樗這位好娘子。
在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後,他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恐慌,怕的是天帝派人來找他,怕的是會被迫離開蓮樗。
有心慈悲,有愛寬懷,是蓮樗教他明白什麼叫「心」、什麼叫「愛」。
世間萬物皆有生存的權利,不該為一己之私而加害他們。
他以往明白這些道理,卻不曾真正理解,現在他了悟了,那天帝是否能答應他這個小小的私心──讓他留在蓮樗身邊?
蓮樗生,他亦生;蓮樗死,他亦死。
他情願死去,化為煙塵,也不願獨活於沒有蓮樗的世界。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他警戒地翻身下床,打開門,輕悄地闔上,走出屋子。
只見甘采棠、柳沕微與吉祥站在外頭。
「你們……」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被流放了好幾千年的水神啊!」甘采棠手中拿著卷畫軸,比對過畫中人物與水胤揚後,驚異地喊道。
「哎呀呀,原來你是那個水神啊,難怪對水特別敏感。」吉祥雙手枕著後腦,好笑的說。
「你們是誰?」先前水胤揚只道他們並非常人,卻不知原來他們是仙界的人,此時甘采棠與柳沕微週身的仙氣再怎麼壓抑也無法完全隱去,而吉祥……吉祥應該是傳說中的祥獸,與「如意」是一對的。
水胤揚寧可自己仍是之前那一無所知的水妖,也不願是現下這個教天帝流放數千年的水神。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麼人嗎?」柳沕微捉住吉祥的衣襟,限制它的行動。
水胤揚不答,別開視線的舉動說明他已知自己的身份。
「胤揚,你安心,咱們並不是前來拆散你與蓮樗姊姊的。」甘采棠掏出一塊金牌。「水神胤揚聽旨──」
水胤揚遲疑著該不該下跪?
「跪呀,是好事不是壞事呀!」吉祥忍不住透露天機。
「吉祥!」柳沕微摀住吉祥的嘴,不讓它再說話。
水胤揚來回梭巡三人,發現他們面露喜色,才抱著惶然的心跪下。
甘采棠將金牌托於掌心,金牌懸空,微微散發著光暈。「命水神胤揚掌理此處水事。」
「呃?」水胤揚訝然抬頭。
甘采棠朝他眨眨眼,繼續宣旨:「朕念水神已知『心』,也知慈悲真義,特許水神於人間修行,掌理水文,使水事安泰,人民安居,期水神修得正果,回返天庭。欽此。」
「還不快謝天帝!」吉祥掙開柳沕微的手叫著。
「謝天帝。」水胤揚呆然謝恩,自甘采棠手中接過金牌。
「這是此處的水神令,你知道水神要做些什麼事吧?」甘采棠有些擔心的望著他的呆樣。
「我不懂,為什麼……」
「其實這是因為你為神時曾經發過一次善心。」
「我?我不是殘暴不仁嗎?」水胤揚以為他是個殘暴的神,才會被貶,否則……否則他就不必受這麼多苦了,不是嗎?
「你曾經救過一株蓮花。」
水胤揚無語,他能回憶起來的,全是自己殘害生靈的一切,對於他是否救過一株蓮花,完全沒有印象。
「想不起來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能與蓮樗姊姊廝守,不是嗎?只要有這塊金牌,在姊姊有生之年,你都是此處的水神,毋需懼怕天兵天將的追捕。」甘采棠捲好畫軸,將它送給水胤揚。
水胤揚接過畫軸,握緊金牌,看著他們三人,「你們……到底是何人?」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與蓮樗姊姊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啊,水神啊,你就別想太多了,蓮樗快醒囉!」吉祥閒閒地提醒。
水胤揚聞言回頭,側耳傾聽,果然聽見苻蓮樗輕喚自己的聲音,連忙回道:「我在外頭。」
水胤揚轉頭,發覺他們三人已然消失,若非懷中的畫軸與金牌,恐會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夢。他甩甩頭,強迫自己忘卻方纔的異事,轉身進屋。
尾聲
「那水神的妻可是他曾救過的蓮花?」
「這個嘛……」
「快說、快說呀!」
「後來他妻子的腳可有痊癒?」
「呃……」
「說書兒的,快說呀!」
「各位看倌,天色不早了,欲知詳情,明日請早。」
「欸……」
「每次都這樣……」
「看倌,小生只是圖口飯吃呀!」
「好好好,明日就明日,你可別呼攏我們。」
「一定一定……」
聽得入迷的客人們一一起身離去,只留下那名說書的讀書人,收拾著他們打賞的銀兩。
「阿沕,辛苦了。」一名嬌俏的少女帶著一名小孩走至說書人身邊,笑道。
「不辛苦。」說書人收好銀兩,牽著少女的小手,兩大一小往客棧外走去。「咱們的盤纏已足,可以上路了。」
「哇,太好了!」
「終於可以走了,我在這兒待到快發瘋了!」
「吉祥,要不是你吃垮了我們,我們還需要每到一個城鎮就讓阿沕假扮說書人賺銀兩嗎?」
「食量大又不是我願意的……」
「哼!對了,阿沕,下回要不要換個故事說呀?總覺得胤揚與蓮樗姊姊的故事已經說太多次了。」
「好啊,妳說要說什麼好呢?」
「我想想……我想想……」
「說你們倆的故事算了。」
「吉祥!」
斜陽西下,橙紅似火,藍紫色的天空漸教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