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姐,霍先生就在裡頭等你,請進。」
望著他,碧落陡地陷入恍惚,耳朵聽不見外界所有波動,只見他的嘴開開合合。
彷彿有著自我意識,左腳跨了出去,短短的一步距離,她的雙眼卻接收到了不同的視界——
僅是一個跨步,她看清楚了書房內的佈置,當然,還有坐在桌前的那名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好看男子。
「盧先生……」長腿叔叔呢?轉身無助地看著盧行遠,她想這麼問他,可是聲音哽在喉間,怎麼也發不出來。
「霍先生,紀小姐來了。」盧行遠向書桌後的男子打了招呼。
聞言,碧落身子明顯一震。如此簡單的告知,更是加深了她的激動。
「他是……」驚惶的眼飛快瞥過眼前一徑拿著冷眸鎖定自己的男子,尋求解惑的視線再度睇住盧行遠,掩著嘴巴,卻掩不去驚愕神色。
她的心中鼓噪著各種聲音,忽大忽小,時急時緩。
「你在慌亂什麼?」眉心深蹙,霍少棠冷不防啟口,不悅的喝斥,不滿她的失神無主。
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席捲而來,碧落鼻酸抿唇,貝齒深陷唇辦,停不住的微晃著頭。
眼前的一切,教她無法自己。
「盧特助,你確定她是教你讚不絕口的紀碧落?」鄙夷的眼瞅著她,表情和她有著天壤之別。
「紀小姐……」盧行遠困在兩難的境地裡,不知如何處理現下兩邊迥升的氣氛——女的驚喜,男的震怒,他則無所適從。
他能理解紀碧落的心情起伏,哪個人見到想過千遍萬遍的男子,內心能不波濤洶湧?怕只有霍少棠吧。
因為他不是一般人,在他臉上除了面無表情,只看得到象徵危險的冷笑與暴風雨前兆的怒氣;絕大部分正常人可能有的情緒,他都沒有。
在他心裡,這些或許都是多餘的吧。
「他就是……長腿叔叔嗎?」碧落細若蚊鳴的喃語,怔仲了好久好久。
眼前一切好不實際,好似一場夢。
她見到長腿叔叔了……可當幻想十多年的男性臉孔,頓時出現眼前,她卻陷入不可預期的迷障裡。
她在台中的育幼院長大,也在台中完成十二年的國民基本教育,至於攸關未來人生去向的大學,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位於台北的學府,原因無他——她認為資助自己的長腿叔叔,肯定就住在這座熱鬧擾嚷的城市。
她是如此奢望,卻從不敢讓自己有著過多的期待。
「紀碧落!」霍少棠終於揚起了火氣。
反射動作般,碧落倏地抬頭,像小學生一樣立正站好,「是!」
「你能專心聽我講話嗎?」捺著性子問道。
向來能夠主宰自身情緒的他,這當下竟教火氣牽著鼻子走,散射的怒火教每個人都感覺得到,除了震怒當頭的自己。
碧落心虛地垂下臉,怯懦的說:「我可以……」
大橡木桌立在落地窗前,他就坐在桌後,背景襯著溫暖祥靜的藍天白雲,可充滿威逼的氣勢卻朝她狂掃而來。
「把你的腰桿挺直!」
「是……」她試著抬頭挺胸,但目光一對上他,立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看著我!」下一個命令隨即扔來,「書房的地板上有鈔票可以撿嗎,值得你移不開視線?」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這會兒碧落果真像個服從的小學生,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正視他的眼眸。
這一眼,再度沸騰了適才尚未完全緩和降溫的心。
她的長腿叔叔呵……總算教她等到了,皇天不負苦心人,不枉她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想望。
意外的是,他好年輕啊!
他的黑髮修剪得整齊,白襯衫、金色的袖扣、西裝褲、同色系的背心……一切完美無缺,挑剔不出缺點的合宜恰當。
然而不知怎地,她心底有股奇異的感覺,為他如此絕對無瑕的形象。
霍地,腦海不期然浮現一個影像——建築公司蓋來供買主參考觀賞用的樣品屋!
是的,他的外表過於端正,讓他看來就像一間裝潢完美的樣品屋,美則美矣,卻不似人住的。
但儘管訝異他的年輕與俊美,她心下仍是抑制不了的激動。
駕馭不住心跳速度,可以感覺它在喧噪、在吵鬧,由她的眼瞳呈現出他的影像傳遞至她的思想,進而告訴她的心,她好感動!
然後,眼眶四周醞釀好久的淚水,終於墜跌而下——
霍少棠始終沒有調開視線,盯視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當第一顆珠淚落下,他神色驟地大變。
「哭什麼?擦掉你的眼淚!」
毫無預警的叱喝,嚇著了碧落,眨動眼睫,一併甩落了晶亮的淚珠。
「我在你身上的投資與訓練,允許你動不動就抽抽噎噎的嗎?」瞪著由她頰畔折射出的晶瑩水光,霍少棠憤而起身質問。
「我……」他一站起,一股莫大的壓力立時籠罩下來,不是身高的關係,而是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凌厲氣勢。
碧落倉惶且茫疑地退了兩步。
究竟,他在生氣些什麼?
「這幾年的教育,將你訓練成現下唯唯諾諾的樣子?」置疑的語氣中清晰可辨的是濃濃的不滿。
站在他身前的嬌瘦身影,肩膀被這凝肅的氣氛壓得沉了沉。
他的眼神好冷,教人只能嗅到絕情的氣味。
「對不起,我不知道……」碧落急慌了,無所適從的驚恐,一波接著一波掐緊她的喉間、緊迫她的心臟。
不知怎地,在他面前的自己,思緒雜亂無章,平素的冷靜,此刻竟不翼而飛。
「給我鎮定下來!驚慌茫亂,成何體統!你有成大器的準備和認知嗎?」
碧落啞口承受著那雙浴火眼瞳不斷放射出的怒氣,高溫的瞪視灼燒了她的神經,令她無法抗辯,也不敢挑戰他的底限。
一連串的強烈指責,紛亂了她的自信,腦海裡那些屬於他的認知,更是遭到了嚴重扭曲。
好模糊也好深奧,關於他的這段話——
她為何要成器?生平無大志的她,今天以前,只有親眼見他這個心願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