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做廚房的活兒?」丟了個眼神掃向花嫂,沒有其他的意思,他對紀碧落的瞭解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她的個性與心思瞞不過他。
她的自動自發與不喜虧欠人情的個性,用不著旁人指使,勤快的程度足以教所有人傻眼。
不過,他明白不代表花嫂也明白,直腦筋的她根本不懂這道目光的蘊意,還直以為他誤會了自己,忙著澄清:「霍先生,不是我,請你明察……」
「對,是我自己想做的,花嫂什麼都不知情,她到廚房準備早餐時,我就在那兒了。」
此話一落,碧落立刻接收到花嫂投遞過來的感激眼神,更奠定她一定要自己承攬的決心。
「你依自己的意志行事?」
碧落顫愣,那對深不可測中帶著寒氣的眼眸,直逼她的靈魂深處。
她讓他問糊塗了。
哪個人不是依自己的意志做事?
或者他的意思是,她的意志不屬於自己?
或許是吧,他說過的,她是他的影子……
想起那個自他口中說出最傷人的解釋——關於兩人的關係,她的神情又黯淡些許。
從小到大,孤兒的身世並未讓她自卑,而養成逆來順受、委屈自己的習慣;然而,現下面對所有荒唐無理的對待,她卻一一忍讓下來,原因無他,只因他曾是她年少歲月的偶像。
她曾經那麼崇拜存在自己幻想世界裡的他,即使幻夢與現實的差距南轅北轍,但早已在不知不覺間付出的無形感情,不是這些挫折就能教她心死,完全放棄自己無比珍視的初戀。
她不發一語的應對態度,令霍少棠火冒三丈。
從來沒有人可以忽視他,包括她!
擱在桌沿的手指抽動了下,陰鬱地斜睞過來,拋下一記質問,「我栽培你成為一名廚娘嗎?」
「我……」一股壓力欺了過來,幾乎壓垮了她。「我只是想…我可以……」
即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正瞪著自己,觀察她的每一個反應,等著她的回應。正因如此,她不敢輕舉妄動,眼瞼低垂,身軀維持同一角度。
「想什麼?可以怎樣?」霍少棠等著聽她高談闊論,既然她那麼有主見,當然可以說上一段原本的計劃安排。
如果她敢說,他願意當個很好的傾聽對象。
淡眸瞥了眼另一人,「花嫂,這沒你的事,你先下去。」
「是。」這道無罪釋放的危機解除命令,讓花嫂險些因壓力盡除而四肢鬆懈癱軟。
「謝謝你明辨是非,不追究花嫂的過錯……」碧落感激的說。
唇瓣扯開一個譏刺的弧度,「你真好心,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精神,實踐得還真徹底嘛!別人安全就好,你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花嫂沒有錯……」
「你忙著袒護她,但她呢?人家可是急著撇清責任,將人性的自私發揮得淋漓盡致。」人性的醜陋,霍少棠鄙棄至極。
或許有人置疑他何來的資格剖析人性,畢竟他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有錢公子哥兒,不懂人間疾苦;不過,規模版圖日益擴張的奇石集團,難道不等於整個大千世界的縮影?
對他而言,這是個由歧視、鬥爭所構築的小型社會。
世界多麼不公平,自小他便領悟了這句話的個中道理。當同齡孩童被迫以未滿十歲的幼年,擔負起成熟男人的粗活,夜以繼日地工作,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穿著好看的衣裳,端端正正地坐在高級餐廳享用豐盛美味的食物時,心中肯定有不少嫉妒吧?
然而,接收他們嫉憤目光的他,從來不為自己的際遇感到快樂幸福,倘若可以選擇,他不要當霍家人,不要在年紀尚幼時,即痛徹心扉地明瞭自私、不負責的人性。
「這件事真的是我連累了花嫂……」他說話的偏頗、用字的嘲弄,每每教她感覺到他的憤世嫉俗。
霍少棠陰沉地望著她,方正的唇緊緊抿著,「修正你的心態!」
「修正什麼?」碧落很願意相信他不是歹惡之人,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孤寂,她隱約感受得到,那對眉眼深鎖的鬱悶,讓她能夠猜想他偶爾的痛苦,而且是脆弱易傷……但不明白的是,為何他總是如此尖銳?
「這種要不得的個性!這樣再三護著他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沒有袒護誰,我只是實話實說,別人沒有做錯事,何辜替我扛罪?」她很堅持地陳述事情真相。
眼眸掠過兩道利芒,「既是我霍少棠的影子,我不許你有犧牲自己照亮別人的偉大情操!有天你會知道,好人通常不會有好的下場!」
碧落望著他,靜靜地、細細地看著,心底流竄過幾道複雜滋味。
對與錯、黑或白,經他一解說,足以扭轉一般人正常且正確的觀念。
終於,心底有些明白了,與他交談,挑戰權威只會招來反效果,不如試著軟化語氣,認同他的觀點,在劍拔弩張的現下,或許才是明智之舉。
「對不起,我以為只是一頓早餐而已……而且換了一個新環境,我有點失眠……」
「那些匯入你戶頭的錢,你拿去買烹飪書了?」霍少棠冷冷地截斷她。
聞言,碧落嬌顏刷白,語音也顫抖起來,「我沒有……」
「如果只為了一張廚師證照,我沒必要花那麼多錢在你身上。」言辭不改犀利,不留情面餘地,更未因她方纔的示弱,而將罵人的字句說得委婉。
霍氏字典裡,是非對錯區隔得相當清楚。
「倘若你的資質僅是如此,何必浪費我這些年的時間?」
殘酷的言語一字一句清楚地鑽入碧落的腦海,敲擊著她。想想自己初時的動機,無非意欲博得一個好印象,豈料結果竟是這般的不堪。
她真的很想說些什麼辯駁,然一開口就遭他尖銳的眼神給遏阻,她聰明地住嘴,沒再開口。
霍少棠視若無睹她的傷悲,換了口氣,續道:「在這裡,你的身份只在我之下,這些低下的工作,自有專人負責!用不著你來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