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離家三年多的女兒,紀宗賢就一肚子的火。
「哼!那丫頭也不想想是自己闖下的禍,好好的家不待,居然敢離家出走,到今天還音訊全無,我早就當她已經死了。」有了兒子之後,女兒就被丟在腦後,不再是心中寶了。
許氏樂得在一旁猛地煽風點火,「是呀!人家旭倫願意納她為妾,她就該偷笑才對,可她居然還這麼不知感恩,連累家人不說,這傳出去可難聽了,別人還以為我們紀家家教不嚴,才會教出那樣的女兒,說起來真沒面子。」
韓旭倫見他們不像是在撒謊,佯裝出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情妹自幼養在深閨,根本沒有謀生的能力,如今隻身一人流落在外,真是教人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當初是平江侯的掌上明珠,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杜念慈先看上他,當然不能委屈她為妾,況且,娶了她也能藉其力量和朝廷的官員拉攏關係,不單對生意有所助益,更能提高自己的身份,將來若想要個一官半職並非難事。所以,不得已只好設下圈套,買通那名窮書生做偽證,這才順利解除婚約,不過比起情妹的花容月貌,杜念慈就顯得姿色平庸了點,沒有嬌妻,至少也得有美妾作伴,所以他非得到濃情不可,到時權勢、地位、財富和美人皆掌握在他手上,人生才完美。
紀宗賢沒好氣的說:「不用管她了,等她吃足了苦頭自然會乖乖的回來,到時不管她上不上花轎,我都會把她送去給你。」
「情妹個性柔順,她會離家出走必定有其他原因,小婿最近將有一趟江南之行,不過仍然會加派人手四處尋找,要是情妹真的回來了,就由小婿來勸勸她吧!」他可不想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許氏斜瞟向丈夫,警告的說:「旭倫說得對,到時別又把人給氣跑,到時想找也找不回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不管總行了吧!」反正有寶貝兒子在身邊就好。
韓旭倫朝兩人拱了下手,「那麼,小婿還有點事,就先行告辭了,改日再來探望岳父、岳母。」他一轉身後,臉上立刻露出陰冷的笑容。
第六章
銀燭秋光冷畫屏,較羅小扇撲流螢。
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唐 杜牧
轉眼時序已進入秋季,濃情來到袁家堡也有三個月了。
濃情坐在廊下的石階上,雙手托著下顎,唇上漾著恬靜的笑容。
「今晚的夜色好美、好安靜,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你和我,不會有人來干擾我們,大少爺,你說是不是?」
與她同坐在石階上的袁不棄望著她臉上的柔笑,有些目眩神迷,恍惚間並沒有聽見她說什麼,只是沉溺在濃情安詳滿足的麗顏上。
她隔過頭來,眨著扇般的羽睫,「大少爺?」
「呃,你……剛剛說了些什麼嗎?」他暗惱自己定力不夠。
她嘟起小嘴,微紅著臉說:「大少爺都沒在聽人家說話,好話不說第二遍。」方纔的話等於是在向他示愛,可惜他沒聽清楚。
自從濃情領悟了對袁不棄的感情後,心中不再迷惘,只是女子的矜持讓她無法直接表白愛意。
袁不棄急了,「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這回我一定會仔細聽。」
「奴婢不說了。」濃情害羞的咕噥。
他還以為白已做錯了什麼,拚命思索著該如何道歉、如何哄她開心。
濃情看著他蹙眉不語的表情,不禁又心軟了,將小手覆在他粗厚的手背上,感覺到他微微的戰慄。
「奴婢不是在生你的氣——」話還沒說完,袁不棄下意識的便要把手抽回,卻被她緊捉著不放。
「濃情,不要——」從她的手心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羞慚。
她澄澈的美眸深深的瞅進他眸底,輕輕的捧起他不同於人類的大掌,撫著上頭每個指節,真實的感受覆在上頭的每一根細軟的毛髮,那動作是如此的溫柔,溫柔到幾乎要讓人掉下淚來。
袁不棄眼眶整個泛紅,嘎啞的問:「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天哪!他該推開她才對,在他能控制自己體內的獸性之前,應該將她趕離身邊,不要再讓她接近,可是……天知道,她的憐惜卻是他渴望多年的珍寶,有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濃情揚起羽睫睇了他一眼,便湊下唇往他的手背上印了個吻,就聽見一記抽氣聲,袁不棄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強硬的將手抽回去。
「你瘋了!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從石階上彈起,受驚似的躲得遠遠的,對她咆哮道。
「大少爺不喜歡奴婢嗎?」她羞怯的問。
袁不棄神色遽變,咬牙切齒的重叱,「你真的是瘋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奴婢的頭腦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楚了。」她的眼神滿含情意,「奴婢願意一輩子留在這裡伺候大少爺——」
「不要再說了!」惶恐、震懾的表情在他臉上交相出現,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握住她的肩頭,威嚇的吼道:「我要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全都收回去——收回去!」
他的指甲陷進濃情的肌膚裡,可是她不喊疼,只是昂起下巴對他搖頭。
「奴婢不收。」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依他的死腦筋,只有靠她主動出擊了。
「為什麼要說這些違心之論?是不是奶奶慫恿你這麼說的?」他想到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沒有人慫恿奴婢,這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她的口氣更加堅定。
袁不棄疑心大起,瞠目怒叱道:「不可能!沒有人會願意一輩子跟我這種怪物關在一起,如果不是奶奶的意思,難不成是我娘要你這麼說的?她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委屈自己?」
「大少爺這番話不只侮辱了奴婢,也侮辱了大少爺自己,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是因為奴婢愛上大少爺了呢?」濃情兩手交握在身前,拋開矜持向他表白,「還是……還是因為奴婢只是個下人,配不上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