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的眼神讓阮冬麗差點就心軟了,可是父母的枉死再度燃起她內心的復仇之火。「你真的愛我嗎?」
樓雅塘的目光近乎懇求,「你還要我怎麼證明?」
「好,那我要你離開寶儷,離開你叔叔一家人,從此和他們斷絕往來,這樣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愛我。」
「什麼?!」他滿臉震懾?
她冰冷無情的瞅著他,「你辦不到嗎?」
「你要我丟下公司,丟下叔叔他們不管?」樓雅塘的嗓音飽含不信和失望,眼眶一熱,「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發過誓要報答叔叔的恩情……」她居然對他提出這樣不近情理的要求。
阮冬麗冷冷道:「我知道,你一天到晚把報恩掛在嘴邊,我怎麼可能不清楚?所以我才要你這麼做,如果你愛我,就必須放棄他們。」
兩人互相對峙凝視著。
她壓抑著情緒,睇著他悲痛不信的眼眸,在心底的一個角落暗暗希望他能選擇自己,卻又感到恐懼……
倏地,鉗握住她肩頭的大掌松落了。
「你好殘忍。」樓雅塘顫巍巍的倒退兩步,下顎抽搐的瞪著她。「你怎麼可以對我提出這種要求?你要我怎麼選擇?不論我選擇哪一邊都是錯的。」
「那麼你是寧願選擇他們了?」她的希望落空了。
樓雅塘心中燃起一把怒焰,憤怒的低吼,「我該死的誰都不選!」有生以來,他頭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兩個都要,所以我誰都不選。」
「不可能!」阮冬麗狠狠的拒絕他。「你不可能兩個都要,只能選一個。」
他從喉頭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你這是在逼我離開你,冬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既然這樣,你走吧!」她轉過身去,不讓他瞧見凝結在眼底的淚水。「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不!」他硬是將她轉過來。「你不能要我這樣選!冬麗,看著我,我不相信你能狠得下心結束我們的感情,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可想——」
「沒有,就只有這兩條路可走,如果你選擇報恩,那麼我們就到此為止,就當作我們從來不曾認識過。」
阮冬麗的堅持徹底的擊潰了他的意志。
他幾乎站不住腳了。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樓雅塘失聲吶喊,「我只是愛你,這樣錯了嗎?難道你真的寧願我當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也要跟你在一起?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就算在一起,我們也不會幸福的,你知不知道?」
「幸福?」她的表情幽幽冷冷,隱含心痛。「我早就放棄擁有了。」
樓雅塘暗啞的大笑,「原本你可以得到的,可是你卻選擇了報仇,我叔叔的確是對不起你,可是他已經付出代價了——」
她固執的輕喃,「我沒有錯。」
「對,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他眼眶泛紅,「錯在我太天真,以為給你全部的愛就可以彌補一切,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可以同時擁有恩情和愛情,我真傻!」
兩滴清淚滑下她的面頰,視線模糊了。
他用指腹溫柔的拭去。「別哭……」
話梗在她的喉頭,怎麼也吐不出。
為什麼不選擇我?
我願意為了你忘記心中的恨……
「對不起。」樓雅塘眼光淒楚哀傷,擠出一道淺淺的笑弧。
阮冬麗的心往下沉。
終究,他還是作出了選擇。
※ ※ ※
聖誕節快到了,櫥窗中瀰漫著濃濃的喜慶氣氛,定到哪裡,都能聽到應景的聖誕歌曲。
樓雅塘豎高起衣領,走在兩人曾經漫步的林蔭大道,他們常常選在三更半夜出來夜遊,或者騎著他的腳踏車,載著她在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吃完消夜再回家。
雖然她的話不多,可是他可以感覺到她一天比一天的依賴著自己,這總是讓他偷偷雀躍不已,原來她並非對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她封閉的心靈已經悄悄為他開啟,誰知老天爺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
樓雅塘走到腳都酸了、麻了,還是不肯停,繼續無止盡的走下去。
最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報恩。
他沒辦法在叔叔病重、嬸嬸和堂妹無所依恃之餘,拋下他們一走了之,那不是他的作風,也不是他的處事原則。
冷風刮在他臉上,刺刺的,卻比不上他心痛的萬分之一,沒有人能夠瞭解他肩上的壓力有多重,這恩情的包袱有時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是他沒辦法因為這樣就將它卸下,所以只能選擇放棄愛情。
樓雅塘,你真偉大,他自嘲的笑忖。
他費力的挺直腰桿,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買了罐熱咖啡,坐到外面的椅子上。
不由得想起那一夜,他們也是這樣坐在店外,因為同樣都失去了父母,自然而然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就是在那時她開始接受自己,不再排斥他。他們都是渴望得到幸福的人,可是為什麼明明可以抓住幸福時,卻得放它走呢?
握著手中漸冷的咖啡,他望著來往的車輛發呆良久,直到耳畔傳來某位香港男歌手深情的歌聲,在千篇一律的聖誕歌曲當中,唯獨這家便利商店播放著電台音樂,樓雅塘不由自主的被歌詞的含義給牽動了。
你的淚彷彿是條蜿蜒的溪
在感情的地圖畫分東西
在河兩岸對立
不能言不語
只能無奈的鬆開手讓愛飛去
愛不愛全都不由自己
思念讓人變得不可理喻
反反覆覆糾纏
越想剪心越亂
愛過的人不能說忘就忘
這不正是他目前的心情寫照嗎?
每一字、每一句都敲進他的心坎裡。
樓雅塘將臉龐埋在雙掌中,這才縱容眼淚淌下。
低沉的歌聲依舊傾訴著滿腔深情……
感情的線把你我分隔在兩地
你在河東
我站在河西
只能彼此遠遠聽見各自的歎息
誰都跨越不了時間的距離(距離/鄭中基/李姚作詞)
恩情梗在中間,讓他們誰都跨越不了,只有犧牲彼此的愛情,多麼不公平啊!他想對天吶喊,想咆哮出自己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