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畜生……知道我身無分文,老早就跑了……」老人哭得更是傷心欲絕,「丟下我這個老頭子,又老又病……連夥計的薪餉都發不出來……大家全都走了……」
宋麒英聽到這裡,大致瞭解整個情形了。
「大少爺,現在怎麼辦?」福貴和福滿兩兄弟一臉的同情,轉頭問道。
他在心裡盤算一會兒,想出一個辦法,「長春軒的生意一向很好,客源也相當穩定,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先借你一筆銀子應應急。把從前的夥計找回來之後,將生意做起來,不過我要抽四成的佣金,下回連店租一起收,你覺得如何?」
「謝謝大少爺的好意,可是我年紀大了,恐怕撐不下去,還是讓給年輕人去做,我想回家鄉去看看,順便替自己挑塊墓地。」老人悲傷的說。
「既然你都已經決定,那我也不勉強你了。」他從不強人所難。
老人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沉吟片刻,「至於積欠了半年的店租,我手邊有幾樣值錢的東西,幸好沒讓那個畜生帶走,大少爺,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老人駝背的寂寥身影,讓人見了不勝欷吁。
福貴有感而發的輕歎,「王老闆真可憐,有那種不肖的兒子還不如不要,要是換作是我,在他出生的時候就把他掐死了。」
「對嘛!爹有我們兩個好兒子,應該滿足了才對。」福滿說。
福貴聽了直點頭,「沒錯、沒錯。」
宋麒英沒有放太多感情去同情別人,他將店裡的生財器具檢查了一遍,發覺都被保養得很好,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願意接手的人。
「大少爺,就是這個。」老人吃力的拖來一隻佈滿蜿蛛絲和灰塵的木箱,在福家兄弟的協助之下,將它搬上桌子。「你看……這是唐朝的三彩騾馬,可以賣個好價錢。」他小心翼翼的抱出黃、白、藍施釉淋漓,如油彩澆上馬身的骨董,萬分珍惜的撫摸著它。
「嗯!唐三彩在骨董市場上的確值不少銀子。」識貨的宋麒英一眼就看出是真品。「你捨得把它讓給我嗎?」
老人歎了一口長氣,「與其讓那畜生拿去賭,還不如讓給大少爺,就算不捨得又能怎麼樣呢?」
福滿墊起腳尖,朝木箱裡張望一下,「裡面就這個而已?」
「呢!當然還有,不過……」他欲言又止,眼神也變得有些怪異,「不瞞大少爺,我死去的爺爺喜歡收集各種骨董,這只唐三彩就是他買的,其實還有其它東西,可惜我沒辦法全部留下來,還剩下一樣……」
老人彎身到木箱裡,謹慎的捧出一隻陳舊簡陋的木盒,從外表看來,全然瞧不出裡頭的東西有任何價值,不過最特別的是盒子上貼了張黃色的符咒。
「這是什麼?」福家兄弟不約而同往後退了兩步,通常會貼上符咒的東西,就表示這東西不乾淨。
宋麒英牢牢盯著木盒,深闃的眸底有兩簇光芒在閃爍。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老人顫巍巍地將木盒放下,「老實說,我從來沒看過,只知道是一隻黃金打造的手環,據說來自一千年前,由於後來戰亂不止,民不聊生,有些盜墓者不得不去偷竊富人的陪葬品,這只黃金手環便是來自一名富家千金的棺木,經過轉手再轉手,我死去的爺爺也是經由別人介紹,才把它買下來,沒想到……」
福家兄弟臉色發白,嚇得抱成一團。
「沒想到從此家裡就不平靜了,我死去的奶奶還曾在半夜見到一名白衣女鬼在屋裡飄蕩,可能就是這位富家千金陰魂不敬,才會現身……」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福家兄弟哇哇大叫。
宋麒英低笑一聲,對怪力亂神向來嗤之以鼻。
「我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
「你還太年輕,這世上有些事我們不能太鐵齒,畢竟那些盜墓者侵接了死者的安寧,或許真有怨靈附在這只黃金手環上也說不定……」老人繼續把故事說完,「因為我奶奶不只見過一次,我死去的爺爺只好請了道士做法驅鬼,將女鬼鎖在木盒中,從此就不再有怪事發生了。」
他嗤笑一聲,「我還是不相信,如果真的有鬼,我倒想見識見識。」
福貴駭然大叫,「大少爺,這種話不能亂說,要是真讓它們聽見,找上門來,那還得了!」
「萬一真的有女鬼,聽說她們專吸男人的精氣,萬一出了什麼事……」福滿冷汗涔涔的說。
老人不捨的看著它們,「大少爺,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讓這兩樣東西抵那半年的租金。」
「當然可以!」宋麒英倒也乾脆,不假思索的同意了。「你們兩個把木箱搬上馬車。」
「我、我們?」兩兄弟擺出同樣的姿勢,用一根手指頭比著自己。
他斜睨兩人一眼,「難不成要我自己搬?」
「是,大少爺。」福家兄弟嚥了下口水,合力將木箱托起,口中直念阿彌陀佛。
待宋麒英收完帳回到家已經過了酉時,簡單的吃了頓飯,便把自己關在帳房內,準備把所有的帳冊做最後的整理。
啪啪啪……快速的撥珠子聲不絕於耳。
他的手指在算盤上飛快的打著,不過才一會兒工夫,宋麒英的眼光不自覺的往從長春軒搬回來的木箱睞去,隔了幾秒,再度將注意力放在審校的帳面上,只是這種情況沒有維持多久,又被拉離了,這嚴重影響了他辦事的速度。
宋麒英索性擱下帳冊,起身走到木箱前,蹲下身軀,將三彩騾馬抱了出來,暫時擱在几上,接著再彎身捧出那只已經開始遭到白蟻侵蝕的木盒,輕手輕腳的將它擺在書案上。
瞅著那張貼在上頭的符咒,算算時間,至少有百年歷史了,他可不認為還具有鎮妖伏魔的效用。
他遲疑了一下,最後自嘲的想,難不成還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那只是鄉野傳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