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在這裡?」沈映竹支額想了半天,她剛剛明明還在殿上,怎麼會躺在新房裡呢?「闃魅?」她本能的找尋新婚夫婿。
好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靜得很不尋常。
人都上哪裡去了?沈映竹下床倒了杯水喝,甩了甩頭,腦袋總算清楚了點。
她往外頭尋了出去,「闃魅──」
「魔妃,你不能出去。」把守的人從暗處現身阻攔。
「為什麼?闃魅呢?」
「這是魔主下的命令,請魔妃回房。」
沈映竹瞅著他半天,臉白似雪,幽幽的問:「他在哪裡?」
「請魔妃回房。」那人只重複這一句。
她不再追問下去了,裙擺在她纖細的腳踝間掀起層層波浪,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她到該去的地方,而把守的人來不及勸阻,只能緊跟在後,為她殺出一條路。
她愣愣的站在一堆屍體旁,眼中所見的是堆積如山的殘缺屍首、耳中所聽的是垂死者的痛苦哀嚎,他們的血匯成了一條前往地獄之門的路,她整個人都呆了、傻了,這不是真的!
在模糊的淚影中,沈映竹見到已經殺紅了眼、恍若惡魔附身的闃魅,她蹣跚的朝他走去,心中有個聲音在問著,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殺人?
「闃魅──」住手吧,求你住手!
血腥的氣味喚醒了他體內的獸性,淹沒了他的人性,只想著殺光敵人,捍衛他的地盤、他的領土。
司徒青陽被砍斷了一條手臂,鮮血如注的在地上爬,「不──不要──」
他眼底有著深切的恐懼。
一聲獸嗥自闃魅口中發出,舉劍直刺下去──纖瘦的身影一個箭步擋下千妖斬,讓劍身從胸前穿透到背後。
「闃、闃魅……」她費力的擠出微笑。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在淚痕婆娑中,她抬起手撫摸他失去神志、狂亂的臉龐,在淺笑盈盈間凝娣著他表情急遽的變化。
沈映竹無比溫柔的凝視他,「你終於清醒了?」
「月、月牙兒!」闃魅從失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
他眼神空洞的凝望她,彷彿在問她為什麼。
「不怪你……這是我自願的……」如果她的死能讓他放下屠刀,那麼她願意代他下地獄。「我希望……我是你殺的……最後一個……人……」
闃魅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因為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反而不知道怎麼發洩,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哭泣,他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她微微往前傾,將頭靠在他胸前,聲音微弱的幾乎快聽不見。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答應我……保重!」那深情、依戀的話語飄進他的耳膜,曾經令他眷戀不已的溫暖也在一點一滴的消失當中。
一股更大的空虛和落寞取代了原先的悲痛,他茫然的環顧四周,他在做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在這裡?
「月牙兒?」他低眉垂首輕喚著氣絕的妻子,「月牙兒,你要去哪裡?你不能丟下我自己走掉,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沈映竹彷彿沉睡了一般,睡顏沒有絲毫的痛楚。
「啊──」闃魅發出一聲野獸受傷時的吶喊,那尖銳的聲音像有把利刃插進他的五臟六腑似的。
夜魄和魘鬼同一時間趕了過來,見這情形,兩人的臉色也變了。
他仍然張著嘴嘶吼著,那是狠失去愛侶時的嗥叫聲,他殺了她、他殺了她……「魔主!」兩人驚喊一聲。
闃魅將千妖斬從她身上拔了出來,他沒有掉半滴眼淚,可是,心在泣血,因為是他親手殺了她,他怎麼會殺了他的月牙兒呢?她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為什麼卻死在他手裡?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殺孽太重、懲罰他不該佔有這麼純美善良的女子,所以才遭天譴嗎?
可是,該死的是他啊,為什麼要他的月牙兒死?
他抱起妻子返回大殿,將她安置在寶座上,夜魄和魘鬼及一干手下都跟在後頭,心中越來越不安。
「你們都走吧!」闃魅空寂蕭索的眼瞳掃向他們。
他們感受得出主人求死的心意,於是不吭一聲的盤腿坐下。
「月牙兒,我答應你不會再殺人了,因為──我會先殺了自己,等等我,我會找到你的,等我……」
★ ★ ★
一年後,在大戰中存活下來的司徒青陽被各大門派公推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只是,大家仍不敢置信闃魅會以那樣激烈、詭譎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就在各門派的援軍重新包圍魔域的第二天,一聲轟然爆炸聲將所有的人從睡夢中驚醒,只見沖天的大火延燒開來,濃濃的黑煙掩蓋了星月。
大火就這麼燒了三天三夜,當眾人進入火場,找到幾十具焦黑的屍骨,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為了殉主,還是明白他們逃不了正義人士的追殺才自盡。
另外,也在大殿上找到一對相擁的男女屍骨,面貌已無法辨認,不過,經過仔細確認過後,證實那男子便是闃魅,他手上還抓著那把千妖斬,另一隻手則緊緊摟著剛成親的妻子,似乎連死亡也不想被人拆散。
闃魅真的死了嗎?
縱橫武林二十多年的魔域從此在江湖中消失了嗎?
沒有人敢確定。
《全書完》
尾聲
對於這樣的結局感到意外嗎?
當這本《降魔天使》還在腦中醞釀時,我便決定讓男、女主角以死亡收場,說它是愛情大悲劇嗎?不,有誰規定一定要『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才算是喜劇,所以,我在這本書中大膽的突破小說慣例,就算是我難得的任性吧!
從,一九九六年三月在希代好鄰居書坊出版的《翻牆小嬌女》到現在,已經堂堂邁入第四年,剛好也是第四十本書,自己真寫過那麼多本書,到現在還覺得很不可思議,往後的路走得也更加謹慎,希望能讓讀者在欣賞完作品後,都能有志一同的認為梅貝爾的作品持續在進步、求變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