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寒的臉色徹夜寒颼。
而天光初亮,才在前一個時辰與他會面的洪驊領了他的授意,沒休息,又悄悄的離去,一路趕著南下揚州。
瞪視著窗外的星光漸漸淡去,他的心情沉重陰騖。
因為爹臨終前的要求,他始終網開一面,不對咄咄逼人的趙金榮施以極刑,所以,他真將他祁天寒當成紙老虎了。
這次,他不再手下留情,也不再心存善念,洪驊此行趕赴揚州,就是要徹底斷絕趙家的生意脈絡。
榮華富貴就是趙金榮的生命,一旦財富盡失,他也完了。
至於另一幫人……一思及此,他的心緒更沉重了。
再一天就回到祁家堡了,可他該怎麼做?
走了一個上午,他們這會兒停在樹下預備用午膳,沐心與鷹兒玩了片刻,才走回來,就瞧見因想事情想得入神而面色沉凝的祁天寒,愉悅的好心情驀然斂去大半。
「別皺眉頭。」
像只小彩蝶般的撲向他,見他依舊眉頭不展,雖然為他憂忡不已,也不禁心生好奇。「你想的事情,很悲傷?」
「為何這麼問?」
「因為你的神情陰沉沉的,雙眼在生氣,而且……」
「而且什麼?」
「你看起來似乎在傷心。」有些結巴,可她還是說了。
就是因為他眼底的感傷太濃、太陰鬱,她才會忍不住上前喚醒思忖中的他,捨不得他繼續陷入深深的哀戚中。
見他強悍、見他果斷、見他深沉難懂、見他笑容拘謹,就是見不得他滿懷感傷的罩在森寒的陰影裡。
他不語,只是握住她溫軟的柔荑,將她的臉貼向胸膛。
「是不是事情很難解決?」
「是有一點。」
「那,我能不能幫點忙?」
「只要陪著我。」
「就這樣?」
「就這樣。」
一旁,沐天早將乾糧全都掏了出來,見狀,不甘心迭受冷落,愛笑的眼底透著不懷好意,他自動自發的湊向他們,將手掌平攤在他們互疊的掌上。
沐天的一舉一動自然得讓人瞠目結舌,甚至,他只差沒學妹子那般,將光潔的額頭傾貼在祁天寒的胸前。
不是他不願意仿得一模一樣,實在是因為沐心矮他們一截,她偎得很舒適,他若有樣學樣,著實太折騰自己的身軀了。
「我也會陪著你們的。」他輕聲笑道。
情愫早已滋長的兩人微愣、同時將視線移向他。
「唐兄?」
「沐天?」
「我也在場呀,而且,咱們的乾糧快給蟲兒抬光了。」笑盈盈的黑眸理直氣壯的迎視著祁天寒的冷瞪。「別理我,你們可以繼續,我只是提醒你們這一點罷了。」
第八章
走遍大江南北,自信早已看盡奇景的沐天有大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更遑論初次遠遊的沐心了。
這就是越近塞北名氣越大的祁家堡?
這就是威名鼎盛的塞北之珠?
「好、好雄偉。」
「可不是嗎。」沒一絲遲疑,她點點頭。
「好遼闊。」
「這我也贊成。」
「屋大如城,極具風格,景致富饒又生氣盎然。」
「的確是這樣沒錯。」忙不迭的,沐心又點了點頭。
「你都附議我的話?」
「對!」
「沒個性的妹子!」
敢嘲諷她?
「哼,說我,你呢?」沐心撇撇唇。「虛假的兄長!唇槍舌劍的氣氛僵了僵,然後,兄妹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一開始就讓他們目瞪口呆的左側。
一片焦黑及橫豎的樑柱呈現在他們眼前,斷垣殘壁的大屋因佔地遼闊而更顯荒涼,也無端地添了幾分陰森寒冽的詭異。
「好……呃,殘破。」
「可不是嘛!」怎麼會這樣呢?她難以置信。
雖曾聽聞祁家堡出了點事,但祁大哥輕描淡寫的帶過,她也以為不過是爾爾小事,如今一看才知,這哪算是小事啊!。
一把火,祁家堡的左側大屋被燒得面目全非,烏漆抹黑的殘破屋子跟右側未受損的大屋一比,有如天壤之別。
即使空中日映光輝,暖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可是,她還是覺得恐怖至極,陰森淒寒的氣息依舊隱隱透出,整座大屋彷彿是龐大又駭人的陵墓……事實上,就算待會有幾個幽魂悄然地飄出那座殘墓,她也不會覺得驚愕。
腦海裡聯想到虛無的異象,沐心不由自主地起了哆嗦,暗暗地往祁天寒靠去。
「會冷?」
「呃,還好。」瞟了低聲詢問的兄長一眼,她笑得很不安。「一點點啦。」
「忍著,而且別再靠過去了。」
「嗯?」
「你幾乎都快嵌進祁兄懷裡了。」瞅了妹子一眼,沐天不動聲色的警告她。「祁家的家眷似乎都出來了,你沒瞧見嗎?」
這一路走來,逐漸瞧見了祁天寒的真實心眼,沐天不必他冷橫惡瞪,早已經慢慢的避他們更遠了,但是,此刻不比三人同行的逍遙悠哉,多了無數雙眼睛在瞧呢。
「就算祈家傾巢而出,那又如何?」
「如何?如果不想還沒踏進人家大門就被一干婦道人家在背地理嘲三諷四,就快快鬆開你的手吧。」
她聞言一怔。
沐天的口氣為何如此尖銳且苛刻?!
「我的手?」
「對,還不快鬆開!」
不必沐天低斥,她也已瞧見……喝,不知何時,她的手竟然已經摸進祁天寒的大手中了。
一股潮紅猛然襲上臉頰,她疾縮回手,像只蝦蟆般突兀地跳回沐天身邊,垂著頭,輕扯住他的衣角,連瞟都不敢往祁天寒臉上瞟去。
老天爺,她以為自己在下意識中握的是沐天的手哩!
在見到大夫人的剎那,兄妹倆不約而同的交換了個詫異且戒慎的眼神。
大夫人的眼神好陰沉哪!
不由自主的縮了縮泛著寒氣的肩頭,沐心想靠近兄長,但待回過神時,她又貼在祁天寒身側。
這一次,連沐天都沒吭氣了。
她左右為難,想傍在祁天寒身邊,感覺是安心,可是又怕真招人說三道四……
祁天寒先有了動作。
「甭慌。」他輕握過她的手,將她拉近一些。「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