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放鬆心情,閉起眼睛,試著去回想「天樞」的聲音,那十多年來盈繞在他耳中的獨特嗓音,他應該比誰都還清楚。
「關門!」他又喊了一次。
冷凍櫃的門刷地關上,然後在他們毫無心理準備的當口,櫃子內的地板倏地往下降落。
「啊!」衛德蘭驚訝地抓緊他。
他也頗感意外,沒想到這只外表看來像是冷凍櫃的東西竟是個隱密的電梯!
高速電梯一直往下,約過了一分半鍾才停住,接著,門再度打開。
他瞪大眼睛,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驚人景象,幾乎忘了要步出電梯。
百來坪的一間房間,天花板呈拱型,形狀就像是個東方人死後埋葬的墓穴,不過,裡頭的設備卻類似電腦主機機房,超低溫的環境中,放置著一整排的大型精密儀器,而儀器所有的線組,全都匯聚向一個奇特的玻璃球體。
球體以一個底座支撐,底座上有著各種顯示燈號,並連接各種管線。
球體內充滿了一種不知名的液體,一團乳白色且帶著層層皺摺的東西就浸漫在裡頭,不斷地收縮、膨脹,彷彿在呼吸似的。
他屏息瞠目,總覺得那個「東西」活生生就像個……
像個……
「天……那是個人腦!」衛德蘭驚呼出聲,喊出了梗在他心中的那個駭人的名稱。
是的!那是個人腦!
他全身震了一下,走出電梯,一步步跨向那顆在半明半滅燈光下的球體。
「這就『地墓』嗎?這裡……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他低頭看著那依然在活動著的人腦,顫顫地抽氣。
衛德蘭跟在他身後,眼光一轉,忽然看見一個有如太空艙的特殊儀器,儀器的上方有個透明窗,看上去,隱約可以看見裡頭似乎躺了一個人!
「望月,你看!」她拉了拉他的手臂。
望月星野轉頭一看,立刻衝了過去,趴在儀器上的窗口,瞪著裡頭那個眉清目朗的年輕男子,震愕地道:「是他!是『天樞』!這一定是他!」
「你確定嗎?」衛德蘭眉心一蹙。
「不會錯的……他的臉……和我看見的那個小男孩非常相似!」望月星野激動地低嚷。
「可是……我總覺得有點奇怪……」衛德蘭直覺這個躺在裡頭的人不太對勁。
「『天樞』!!你給我出來!應栩生!」他用力捶著儀器。
但裡頭的年輕男子動也不動,隔著厚厚的玻璃看進去,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昏了過去。
「可惡!應栩生!你給我起來!」他正嘶吼著,就在此時,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你在叫我嗎?『搖光』。」
他和衛德蘭都嚇了」跳,回頭張望。
「『天樞』!」他脫口呼喊。
「你能來到這裡,表示湯仲臣已經死了。這個地方……也快毀了……」「天樞」逕自喃喃自語。
「你……是你在說話嗎?『天樞』……不,應栩生!你別再裝死了,出來!」他生氣地瞪向儀器。
「那個人不是我。」應栩生冷冷地道。
「什麼?」他愣了一下。「這個人不是你?那你又在哪裡?」
「你一進來不是就已經看到我了嗎?」應栩生又道。
「我看到你?我幾時看到你了?我一進來只看到那個——」他轉身朝那個球體一指,陡地臉色大變,手指僵在半空,呼吸在瞬間暫停。
難道,那顆人腦就是……
「對,這才是我!」應栩生滄涼地笑了。
衛德蘭手摀住口,簡直無法相信雙眼看見的事。
「你……你……」望月星野說不出話來,因為這種見面的方式和他預想的差太多了!
「怎麼?嚇到了?你無法相信,和你們相處了十多年的,只是沒有軀體的一顆腦袋?」應栩生的聲音中有幾許悲一呆。
「你……你到底……」由於太過錯愕,他的思考嚴重阻塞,完全無法開口。
「我本來想用另一種方式和你們見面的……只可惜,手術無法順利進行,終究功虧一簣……」應栩生喟然道。
「你別想再搞鬼!如果這個人不是你,那他為什麼這麼像你?」他狐疑地問。
「很簡單,因為他是我的複製人!」應栩生緩緩地道。
「復……制人?!」他看著那顆人腦,又看著那具人體,整個人都傻住了。
「天樞」……怎麼會只是一顆人腦而已?
「你……你不該是這種模樣的!你父親……應奇裡不是把你治好了嗎?」結舌了許久,他終於擠得出聲音了。
「治好?你真以為我那位瘋狂的父親這麼有良心嗎?」應栩生諷刺地道。
「什麼?」
「你以為你知道我的身份,就等於知道了全部嗎?『搖光』,有太多內幕你不知情……」
「不!我都已經知道,應奇裡之所以拿我們當實驗,全都是為了治療你……」他怒喝道。
「那麼,為什麼我比原來植物人的模樣還糟呢?如果我已經痊癒,為什麼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出去,非得要躲在這個陰暗的地底,藉助著各種儀器發聲、說話,藉助著電腦去面對世界,甚至還得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個複製人身上?」應栩生激動地反駁。
望月星野呆了呆,一時無言以對。
「你絕對不會懂的,和這種怪樣子比起來,我寧可在七歲那年的車禍中就死去。」應栩生痛苦地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相到底是什麼?
望月星野聽得更加迷亂了。
「是不是……應奇裡……你父親對你做了什麼?」衛德蘭突然開口。
望月星野轉頭看她一眼,臉色微變。
應栩生沉默了半晌,才道:「衛德蘭小姐,紐大的生物系高材生,『搖光』,你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女人……」
衛德蘭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她,有些詫異。
「你也想到了吧?一個走火入魔的生技科學家,在找不到實驗品的情況下,就可能會拿自己的親人下手……」應栩生接著又道。
這話聽得衛德蘭心頭揪緊,而望月星野則是屏息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