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夏可均低吼了一聲,抓起話筒,不客氣地道:「喂?哪位啊?我正在忙……」
「可均,七點要開同學會,你現在還給我待在公司?」話筒裡傳來一聲比她更不客氣的啐罵。
她呆了呆,氣勢全沒了。「老梅?」
來電的是她的高中班長梅昭明!一聽是老梅,她就在心裡大叫:同學會!
「你該不會忘了今天要開同學會的事吧?你答應要來的,你敢遲到我就殺到你公司去放火!」
「天哪!我真的忘了……」她瞥了一眼時鐘,已經六點四十分了,七點她是肯定趕不到了。
「你這傢伙記性能不能好一點?我就知道我要是不再聯絡一次你一定會忘掉!還說你一定準時到……」梅昭明僻哩啪啦地責難。
「老梅,我今天太忙了,我看我就……」說真的,要不是老梅軟硬兼施地邀請,她其實並不太想去參加這個同學會。
「不行!畢業九年,我好不容找到一些失聯的,也聚集了班上那些在台北的人,你非來不可,我等你。」梅昭明不讓她有機會推托,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等等,老梅……」她急喊,可是回應她的只是嘟嘟嘟的電話聲。
她就這麼拿著話筒發呆,腦中很快地閃過一個帥氣男孩的臉龐,沉澱在心靈深處的那抹微妙感覺似乎又被撥弄了一下,呼吸突然渾濁起來。
同學會,九年不見的同學們都會來嗎?
他……也會來嗎?
那個藏在她心中的男孩,在消失了多年之後,如今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均!好了沒有?」趙柏鴻的大嗓門又叫了。
她怔了怔,一回神,連忙應道:「好了,就要好了。」
接著,她不再猶豫,很神勇地把剩下的幾十行字在短短五分鐘內打完,衝進辦公室,交給趙柏鴻,不等他有所評論,便迅速回到座位,隨手將桌上的資料往大皮包裡一塞,匆匆走人。
也許,去看看也好。
她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
「喂,夏可均,你怎麼沒打上報告名稱……」當趙柏鴻走出辦公室叫人時,她的座位早已空蕩,不見她的蹤影。
六點四十八分,夏可均難得的提早下班了。
JJ JJ JJ
塞車,又是塞車!
看著車外擠得看不見柏油路的車陣,夏可均眉頭第一百二十次皺了起來。
回家的方向比較順,不會塞得太嚴重;但同學會的聚會地點在鬧區,人潮和車子數量同樣驚人,七點半以前能到就算天方夜譚了。
還是……不要去了吧……
工作了一整天,累個半死,還得拖著這身疲憊去和那些九年來不曾見過面,也許以後也不會再見面的高中同學閒扯,怎麼想都不覺得有趣,她敢保證,這又會是一場比較「人生成就」的獻寶大會,大家比事業、比愛情、比婚姻,還有比財力,表面上一團和氣,事實上卻暗中較勁。
同學會,就是這樣,也總是這樣。
但是,但是為什麼明知如此,內心深處還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慫恿著她,搗動著她,去看看那個當年佔滿了她整個心,即便過了九年,還在她心底虛佔著一個位置的人?
那……都已經是過去--了啊!
也許,就讓那份年少的悸動留在原地就好,雖然苦澀,卻也美好,她何苦要去將它重新刨開,檢視其中的熟爛?何苦不讓它停留在九年前,單純的只將其當成一個美麗的回憶?
呼……
歎了一口氣,她的目光從空茫的遠處調回眼前的玻璃,裡頭映出一張秀淨但憔悴的小臉,為了方便整理而跑去用離子燙燙直的中長髮前幾天又去削得短了一些,參差的發尾正好沿著後頸和兩頰順下,美發師說這樣看來比較有精神,結果,就像小鈴說的,把她那份只剩下的一丁點女人味也剪掉了,再加上她那一成不變的中性褲裝打扮,毒舌派的上司趙柏鴻一看見她就奚落地說,公司裡怎麼又多了個男生……
她也知道,穿上裙子或是上個妝什麼的會讓自己看來嬌媚一點,可是,她實在是沒時間,身為公司創意部門的資深企畫,她的工作非常繁雜,每天上班時時得去滿足不同客戶的要求,注意瞬息萬變的流行訊息,注重拍攝進度和消費者反應……而且,干他們這一行的從來不可能準時在五點半下班,別看電視上短短幾秒的廣告片,有時一拍就是四、五天,這段時間她得全程參與,基本上,他們公司採取的是責任制,由誰接的案子就得負責到底,所以,雖然她不是業務人員,也經常得去第一線面對客戶,做些協商和溝通,有時忙到半夜兩點才回到家……
忙碌,加上壓力,長此下來,她當然是和「美麗」漸行漸遠囉!畢竟,她可不能像那些一天只睡一個小時的明星,不睡覺依然容光煥發,她啊,打從以前就是那種不睡飽覺就會死人的睡精,寧可不吃,也絕對不能不睡。
也因為這樣,她現在才會這副快掛掉的德行,昨晚忙得太晚睡,今天一早又被挖起來開會,中午則忙著確認一個新廣告的進度,今天一整天她根本沒休息過,難怪臉色像鬼一樣嚇人。
下意識撥弄了一下前額的劉海,她瞪著自己的瞼好半晌,在皮包裡翻找著能讓她看來稍微「稱頭」點的化妝品,但翻了半天,連支口紅都沒有。
「口紅可是身為女人的基本配備哪!」這是總是跟著流行跑的助理小鈴的口頭禪。
真可悲!她連女人的基本配備都沒有,果然是沒半點女人味了!
頭輕敲著公車上的鐵柱,她對車窗玻璃中的自己扮了個鬼臉。
算了!多塗點口紅也不能讓她變成美女,難看就難看吧!
一路顛簸,公車終於到站,逛街的人群全都擠下車,她夾在人群中,像只沙丁魚被擠出了罐頭,正要好好吸口氣,不料一離開狹窄的冷氣空間,熾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讓她鼻間一窒,心頭立刻煩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