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葳?」霍天行趕上她,蹲在她身邊,難以想像她纖瘦的身軀中藏著什麼令她害怕至此的秘密。
難道,在賀家聽見的對話有幾分真實性?他沉吟著,對她和她母親的過去更加好奇了。
段葳兀自摀住耳朵吶喊著,他見狀猛地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並大喝:「段葳!看著我,段葳!」
淒厲的聲音嘎然而止,段葳茫然地看著他,意識還無法掙脫黑暗深淵的束縛。
「沒事吧?」他擔憂地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閉起眼睛,臉上寫滿了疲倦。
霍天行眉頭靠攏,輕柔地扶起她。低聲道:「走,我送你回去,你累了。」
回去?回哪裡去?她的人生已卡在中央,不堪回首,也沒有未來,她能回哪裡去?
她根本動彈不得……
「上車吧!」攔下一輛出租車,他替她打開車門。
車內飄出一股低廉刺鼻的香水味,段葳猛地驚醒,認出霍天行,使力推開他,警戒地說:「不!」
「小葳?」她又怎麼了?他實在難以理解。
「不!」她跳開一步,轉身獨自走開。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還是不需要我送?」他沒轍,只好將車門關上,遣走出租車,雙手插進口袋跟著她走。
「我不用你陪,現在也不想回去,走開。」她用力吸口氣,回頭罵了一聲,走得更快。
「這麼晚了,你要走到哪裡去?」他站定,無奈地喊道。
「這一點都不關你的事!」
「你……」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他不是滋味地爬梳著頭髮,只能再跟著走。
段葳愈走愈快,但因心情浮躁煩亂,腳下一個勾絆,跌倒在地上,眼鏡也掉落在一旁,破掉的鏡片映著街燈,閃著冷光。
霍天行沒有扶她,只在一旁袖手旁觀,他看她能撐到幾時。
可惡!
段葳愈想愈氣,奮力一拳捶在鏡片上,藉此發洩心底複雜又狂亂的情緒。
「嘿!你幹什麼?」霍天行看她拿自己的眼鏡出氣,趕忙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別管我,行嗎?」她惡狠地抬起頭,眼裡跳動的火苗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怒氣正要發作。
「如果你只是昨天那個冷傲又不禮貌的女人,我根本不會理你;可是今天得知了你是舅舅的女兒,我就不能放著你不管。」他也不跟她客氣,直接表明他會這麼死皮賴臉跟著她全是為賀允山。
「那真多虧了賀叔,要不是他的關係,你會再一次主動搭訕我這種女人?真是太難為你了,霍『博士』。」她冷冷一笑,嘴角譏諷地上揚。
「人家說女人最會記仇,果然不錯。」他抿了抿嘴,忽然想笑。
「只要是人都會記仇,每個人一出生就在衡量誰對不起自己,誰佔了自己便宜,男女都一樣。」她憤怒地反駁。
「是是,在你的觀念中,人都是敗類!」他隨口說著,一把將她拉起。
「你怎麼知道?」她愣了一下,眼睛張得更大。
早知道她有雙漂亮的眼睛,但真正去除眼鏡,他依然被那雙黑水晶般的曈眸觸動了一下。
「觀察你這兩天的表現,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笑著又幫她撿起眼鏡。
本來還能戴的,卻被她一拳打得面目全非。哎!這女人不僅脾氣不好,而且還有暴力傾向!
他搖搖頭,正暗忖著,卻發現鏡框中殘餘的鏡片帶點血絲,心中一動,拉起她的右手一看,手掌側果真被割傷,紅色的血漬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相當突兀。
「你受傷了!」他瞥她一眼,責備道。
「小傷,又死不了。」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別老是把死不死掛在嘴邊,別動,我看看。」他就著街燈的光源,低頭審視著傷口有無殘留的玻璃碎片。
段葳被他的舉動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抗拒,乖乖地任由他執著她的手,允許他靠她這麼近,她只是強烈地感覺到一股溫熱從他的手傳進她體內,一點一點暖進她心頭。
好陌生……但又好舒服……
他的手指很修長,應該很適合按任何鍵盤,也許,打起計算機來速度會很快吧!
再往上看,白淨的五官鑲在一張頗有個性的俊臉上,低垂的眼睫半遮半掩住總是帶著戲謔的眼睛,他那專注的神情,讓她的目光久久無法移開。
其實,不戲弄挖苦人的他並不惹人厭,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一開始就對他怒目相對……
「還好,沒有碎片,回去記得上個藥……」他抬起眼,正好對上她的凝視,四目相接,他也是一愣,之後,一個溫柔的漣漪在他心中慢慢漾開。
原來她不伸出利爪、安靜不語的時候,也能如此地美麗。
女人的善變,不只在內心,外表也一樣有多種風貌。
段葳終於發覺自己竟盯著他出神太久,尷尬地縮回手,轉過身不太自在地說:「……謝謝……」
怎麼回事?她的心跳得好快……
「我以為你的字典裡沒有『謝謝』這兩個字。」他揶揄的口氣又出現了。
「我也以為你的字典裡沒有『禮貌』這兩個字。」她立刻還以顏色。
冷靜、犀利、善辯一直是她的個人特色,這些佟朗育和易俠君她們早就領教過了,只不過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深藏不露,但不知為何,一遇到霍天行,她全身的細胞就會處於防備與對抗狀態。
「啊,原來我們用的是同一種版本的字典!」他佯裝恍然,其實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懂得反擊,表示她的心情應該好多了,他寧願她張牙舞爪,也不願見她脆弱無助的模樣。
「是啊,都是盜版貨。」她並不想笑的,但唇形卻不由自主地上揚。
「難怪我一直找不到『謙虛』,老是看見一堆『狂妄』、『驕傲』、『冷漠』、『頑固』的不恰當詞彙。」笑意也在他臉上擴大。
「我同樣也找不到『風度』,經常被一堆『挖苦』、『嘲弄』、『自以為是』搞得好煩。」她不知道自己臉部的線條在說這些話時正逐漸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