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在你們局面……」守宮喘氣的聲音就在她身後。
葉炯心寬心地回頭,看見守宮,也看見一大群人連在身後不遠處,瞼色不禁一變。
「快!走小巷繞這回藥鋪!」她帶頭鑽進黑漆漆的防火巷,繞來繞去,終於回到神農藥鋪的後門。
「這裡是......」那男人有些遲疑。
「進去再說!」葉炯心打開後門將他推進去,自己和隨後奔來的守官也一併衝進門內,把製造出來的混亂全都關在門外。
唉,今晚實在是諸事不宜!
第二章
神農藥鋪雖然小,但在中華街卻是人盡皆知的老店面;從葉虛懷十幾歲來到這裡當學徒,至今也有六十年的光景了。他是中華街出了名的「神醫」,舉凡針灸、藥草、推拿、把脈等等中醫的絕活,他沒有一項不會。他的醫術除了華僑們口耳相傳,許多日本人與外國人也都慕名而來,「葉神醫」的名號也日漸傳開。
所謂樹大招風,葉虛懷太過出名,反而替他惹來禍端。縱橫幫在橫濱分舵的新舵主唐泰隆一上任就把他列為搜刮的對象,三天兩頭派人到藥鋪騷擾,美其名為保護地盤,事實上則是變相的勒索。
葉虛懷為了不傷和氣,三年來一直乖乖地花錢消災,誰知如此一來反而慣壞了唐泰隆的野心,整條中華街都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還變本加厲地自封為中華街的頭目,各大小商號莫不飽受他的欺陵。
也難怪初來乍到的葉炯心會火冒三丈,她怎麼會想到從未謀面的爺爺竟是生活在這倍受壓搾的環境中!向來奉自由、民主、平等為宗旨的她如何能忍受這種荒唐事?
她不只一次提議葉虛懷以惡制惡,但葉虛懷生怕連累了週遭的朋友,總是用那句老話:「小不忍則亂大謀!」或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來開導直率的孫女。
「這種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忍太久會憋死,退一步則會摔死!姑息會養奸!懦弱會吃大虧…」葉炯心氣呼呼地反駁。
「你這孩子,跟著你父親在蠻夷之邦鬼混了二十年,什麼中國學養全都沒學會,淨學你父親的壞脾氣,只會逞強。」葉虛懷不勝感慨地斥責。
當年唯一的兒子堅持到美國闖天下,父子倆就鬧得翻臉,二十年來沒聯絡過。他這口氣日久難嚥,早就當從沒生過這個兒子,硬是一個人孤獨地過了這些年。倏料葉炯心忽然像只燕子翩然而至,說是想在日本過一個暑假,不管他如何趕人,她就是賴著不走,住得還挺自在的。
「我的壞脾氣跟爸學,爸的壞脾氣跟你學,也不想想,誰才是壞脾氣的始祖……」她撅著嘴前咕。
「你說什麼?」這丫頭一回來就只會頂撞他,分明是來氣死他的。
「我說,既然是蠻夷之邦,當然有理說不清,想出頭靠的是拳頭,不是學問。」她正經八百地道。
「你……」這是有教養的女孩子會說出的話嗎?葉虛懷猛搖頭,直歎孺子不可教也。
不過歎歸歎,相處快一個月,葉虛懷表面對她百般挑剔,私底下則滿欣賞她的純良心性。除去太過不願和古靈精怪不說,她其實很好客,隨和大方,海派開朗,一下子就和藥鋪的客人混熟了,連一些個性孤僻的老太婆也都很喜歡她,老是囔著要幫她作媒。
不容否認,她給晦澀陰沉的神農藥鋪帶來明亮的陽光,感覺上只要有她在,那間老店也變得活力十足了。
可是,最讓他擔心的也是她的性格。當她知道唐泰隆的事後,整個人就被報復沖昏了頭。他知道嫉惡如仇的她一直想找機會對付唐泰隆那幫人,為了怕她惹麻煩,唯一的方法就是看牢她,所以他才會派徒兒守宮成天盯著她免得她惹是生非。
但這招似乎不太管用。今晚,他就眼皮直跳,心裡頭不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終是難以成眠,於是到孫女房裡查房,這一看才知道那丫頭竟然不見了!
「她一定去幹傻事了!」葉虛懷擰著兩道自眉,瞪著天花板發愁。不用猜,他也知道她半夜出去做什麼。
要是她有個閃失,他該如何向兒子交代?
唉,真是個不肖子!沒事丟個惹禍精給他,要他臨老還不能清靜。葉虛懷暗自焦急,忍不住在心裡斥罵起來。
過了不久,一大串腳步聲從藥鋪後門溜進來,葉虛懷抓賊一樣地守在後廳,等著將葉炯心逮個正著,可是第一個進來的竟是個陌生男人。葉虛懷疑惑地瞪著眼,還未問出口,葉炯心就跟著衝進來。
她一跨進門,就撞見滿頭白髮的爺爺臭著臉等在後門,心虛地笑著打招呼,「嗨……爺爺,還沒啊?」
「整夜有人進進出出的,我睡得著嗎?」他沉有臉道怒氣正在醞釀。
「啊,一定是守宮的腳步太大聲了,我得警告警告他。」時炯心顧左右而言他。
「你上哪兒去了?」他可不會輕易被矇混過去。
「哦?我去散散步啊。山下公園的夜景真美也……」她揚起一朵燦爛的微笑。
「在半夜裡散步?」她以為他人老就好騙嗎?
「是啊,半夜空氣特別好……」
她話聲剛落,守宮就緊跟著衝進來,口裡還嚷著:
「小姐,姓唐的那些人不會追來吧?」
「守宮?」葉虛懷簡直快氣瘋了,守宮這混小子正事不幹,淨跟著炯心一起瞎鬧。
守宮一抬頭看見師父,嚇得連忙噤聲,求救地看著葉炯心,臉上寫滿了驚慌。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什麼姓唐的那些人?」葉虛懷轉頭怒問孫女。
「沒有啦!我和守宮散步時和一些流氓起了衝突……是這位……這位……」她支吾了半天,轉頭問那陌生男子,「喂,你叫什麼名字?」
「倪澈。」他笑著回答。
「對了,阿澈他幫我們打退了那票流氓,還替我挨了一刀也!你看你看.他的肩膀還流著血」她指著倪澈的傷處。